如果目光能杀死人,她早已飞过去千刀万刀。
宁悦呼吸一滞,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字一句,刺在她的心上。
“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楚家的小婶婶顿了顿,看向其他人,“有我一个人念着他就够了。”
说完,她兀自笑了笑,直接离开。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尾。
宁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阵恍惚。
那些话不停在耳边回响。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小婶婶对她的恨意,病态的、强烈的恨意。
一顿饭没能开始,便提早结束。
离开楚家,宁悦一上楚誉的车就哭了。
这是时隔近二十年来,他再次看到她哭成这样。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声响,却让人看出了那份撕心裂肺的情绪。
接近崩溃的哭。
楚誉差点踩不住油门和刹车,在别墅区的小路上突然停住。
耳边是她的哽咽声,压抑着的抽泣。
他想给她递张纸巾,最后,他并没有这么做。
然后,楚誉重新发动车子,拐了个弯,驶向自己的房子。
车子停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要不要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楚誉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水,“今晚我让个房间给你?”
宁悦看了眼,不是她家的小区。
“我还有的选吗?”话没说完,打了个嗝。
楚誉熄火,率先下车。靠着车门,他耐心等着。
宁悦打完电话,推开车门,眼睛很红,她觉得丑,低头推他。
被她推了一下,他听话的走在前头,一直没有回头。
“上次的礼物竟然用上了。”到家,宁悦开玩笑。
实际上局促不安起来。
楚誉打开卧室的门:“今天你睡这儿。”
“你呢?”
“客房。”
宁悦靠着门没进去:“楚誉,我现在不想说话。”
“我知道。”楚誉举起双手,“对不起,我没想到小婶婶……”
“你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吗?”她笑了一下,“想给小婶婶做个心理疏导。”
楚誉笑不出来:“宁悦……”
她情绪不好:“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好休息。”
“好。”
洗漱完,宁悦在床上侧躺着,眼前滑过小婶婶带着恨意的目光。
还有那些刺痛人心的话。
她攥紧被子,整张脸埋进去。
直到呼吸困难,几乎喘不上气。
敲门声响起,宁悦没有听到。
楚誉直接推门进来,本想看看她的状态,没想到只看到挤成团的被子。
“宁悦。”他放轻脚步。
她依然没回。
楚誉走近,犹豫了会儿,掀开被子。
被窝里很冷,她连空调都没开。
楚誉侧躺着,从她背后抱住她。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他收紧手臂,在她脖子落下一吻。
唇是软的,吻是热的。
宁悦握住楚誉的手,终于嚎啕大哭。
第四十五章
翌日一早,宁悦醒过来,翻了个身,身边并没有人。
眼睛有点疼,大概是肿了。
房里拉着窗帘,不透一丝光,里边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很暖。
她戴上眼镜,半模糊的世界一片清明。
刻意回避的记忆纷至沓来。
宁悦拥着被子坐起来,后背仿佛还有些许灼热的温度。
他抱着她一夜,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背后抱着她,无声的陪着。
宁悦拿起手机,微信的图标上一片红色。
都是问她见家长怎么样的。
她没看完,放到一边,洗漱穿衣。
开房门,香气弥漫。
是豆腐花的味道。
“起来了?”围着围裙的男人回头,朝她微微一笑。
宁悦驻足:“你做的?”
餐桌上有粥、一盘生煎、一碗豆腐花,还有两个煎蛋。
楚誉解了围裙,走过来,“除了蛋是我煎的,其他都是买的。”语气中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不大会做饭。”
“厨艺不好,只会下面煎蛋。”他说。
宁悦笑了笑,被他拉着坐到餐桌前,“买这么多?”
楚誉给她盛粥,只盛了三分之一碗,“每个尝两口。”
他神色很淡,目光里却含着暖意。
还有点小心翼翼。
宁悦先夹蛋,尝了尝,“有点咸。”
“我以为你会安慰性的给个满分。”楚誉失笑。
“我实话实说。”
“下次改进。”
“等会儿去逛逛吗?”宁悦问,“我想去买点东西。”
楚誉看着她吃:“好。”
她很快喝完粥,转而夹起生煎包,“楚誉,昨晚我是认真的。”
“什么?”楚誉没反应过来,对上她投来的目光,“给小婶婶做心理咨询?”
宁悦沉默一瞬:“跟原不原谅我,进不进楚家没有关系。楚誉,她活得太累,我不知道我能回报小叔些什么,我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话没说完,手被握住。
楚誉的掌心很暖,紧紧包着自己的手。
“小叔的事不是你的错,即便是换了另一个人,小叔也会那样做。”他说。
她反手回握住:“让她过得更好一些,可能是我唯一报答的方式。楚誉,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是不是你小叔的,可因为他,我得到的是最无私的善意。如果她不愿意接受我提供的心理咨询,我可以给她介绍另外的老师。”
“楚誉,我不希望她活在病态的世界里。”
楚谧说小婶婶不肯改嫁是舍不得小叔,宁悦却觉得大概是一份不甘和恨意,让她画地为牢。
“好,让我妈和二婶劝劝她。”楚誉蹲在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
红了,也肿了。
他有点心疼,也明白了她突然提出来要逛一天街的用意。
顶着红肿的眼睛回家,她怕家里人担心。
吃完饭,再敷了敷眼睛,楚誉带着宁悦出门。
没有开车,两个人步行去了小区前边的商场。
周末的商场很热闹,到处都是带娃的家长和爷爷奶奶,中庭的旋转木马前,有人搭起了舞台,大约是要搞活动。
“章葶的电话。”商场里的音乐声很响,宁悦差点没听见。
楚誉点点头。
她在接电话,他带着她走,从服饰店逛到首饰店,电话都没能挂断。
“好,我在满记等你。”
宁悦最后说了一句,把手机放包里,然后,她抱住楚誉的胳膊。
“又要抛弃我了?”他早有所觉。
她笑吟吟的晃了两下:“葶葶说要来找我。”
说着,她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啾”一下,一触即离。
楚誉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就这样?”
于是,宁悦又亲了一下。
这回,唇贴着唇,吸了一口,她才松开。
“等会儿给你买好吃的。”宁悦说。
楚誉没辙:“走,先去满记。”
等了十来分钟,章葶来了,他自动撤离,说自己去逛逛,结束了叫他。
章葶一坐下来就发现宁悦红肿的眼睛,有眼镜挡着,她看得不太清楚,但仔细一瞅,是真的又红又肿。
“怎么回事?楚誉欺负你了?”章葶很激动。
宁悦惊讶,推了推眼镜,“没有。”
章葶不信:“你这没哭一晚上也不会这样吧!跟我还用避讳?”
宁悦见状,要她先点单,等她点完,解释道:“昨天见家长了。”
章葶一愣,睫毛颤了一下。
“原来这样啊。”她双手交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见陶知晟家长的时候,也这样。”神色一瞬间十分沮丧。
看起来比宁悦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那会儿我婆婆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差没摊到台面上说我配不上他们陶家。”她笑了一下,“要不是老陶一直追着我,我还真不会进他们家的门。”
宁悦知道章葶今天是来诉苦的,她也不插嘴,
“原本吧我很庆幸,好歹老陶站我这边,结果,小悦,你不知道,我最近越来越发现我跟老陶的共同话题少了。我们俩聊天都聊不上五分钟,不是他沉默,就是我听不懂。”
她有点激动,声音都拔了个高度。
宁悦忙拍了拍她的手。
章葶深呼吸,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小悦,我不瞒你,昨天晚上我在想一个很可怕的问题,是不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我总疑神疑鬼的怀疑老陶在外面有女人。每天他上班,从他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担心是不是有女人在外面等他,是不是他公司里又进了年轻的小姑娘,会不会有一天他下班回来,会扔给我一份离婚协议书。”
她语速越来越快,大概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宁悦坐到她身边:“别急,这么多年了,你这是把我们的专业丢了?来,吸气,再吐口气。”
章葶依言做了,神色间却是愈发的沮丧,“我婆婆很严苛,明里暗里开始嫌我为什么不要孩子。难道我不想要吗?但我就是怀不上啊!小悦,每天对我来说都是水生火热的煎熬,可我还得维持表面的体面。太难了,小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