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完碎纸进屋,林卫红站在林爱青的窗边,只要伸手,就能把衣服拿走,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林爱青醒来,她要用什么借口掩饰过去。
大概是在家里,林爱青睡得很放松,林卫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林爱青过了。
每次看到林爱青,林卫红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失败,失败的婚姻,失败的事业,失败的家庭,和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是那么地想比过林爱青,却没有哪一次赢过,明明小时候被夸奖的总是她,她比林爱青开朗,比林爱青活泼,比林爱青更讨人喜欢。
……
许是下午睡了一阵子,林爱青睡得也不是太死,床边站着个人,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梦里也似乎有所觉。
林爱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林卫红一眼,毫无防备地道,“二姐,你干嘛呢,赶紧睡。”
说完就翻了个身,侧躺着朝里睡去。
林卫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是一酸,她深深地看了林爱青一眼,收回了搭在衣服上的手,出屋洗漱,然后直接上床睡觉。
错了,错了。
躺在床上,林卫红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是疯了,她刚刚居然想害死自己的妹妹。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想换回应该属于她的人生的,她当时甚至都不希望林爱青去下乡吃苦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卫红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住了个魔鬼,林爱青越是平静顺遂,她就越无法控制自己里的嫉妒,和想毁灭林爱青所拥有的一切的**。
早上林爱青起来,屋里已经没了林卫红的人,林父一早也上班去了。
“可能要去帮别的老师守早自习。”林母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林卫红做这份工作倒底是图什么,不过是帮人代一阵子课而已。
因为只是帮人代课,别的老师也不大看得起她,有什么时候都爱丢给林卫红去做,像是这种帮忙守早自习,帮忙改作业到很晚,都是常事。
林爱青也不知道林卫红图什么,见她不接话茬,林母也没有在意,“你棉衣我给你缝了个口袋,你看看行不行。”
起来穿衣的时候,林爱青就已经发现了棉衣多了口袋,还有放在口袋里林父记下各种地址注意事项的信纸。
口袋林爱青已经里外检查过了,林母缝得很结实的,“妈,你真好,我爸也好。”
其实林爱青也想过要缝个口袋,可就算是缝个口袋,也塞不进去六千块钱啊,虽然都是从信用卡取出来的整钱,但那也是六百张大团结。
最后干脆就拿了个不大起眼的布袋子装着,所幸也一路平安到家。
林母听她这样一说,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林爱青的额头,“这就好啦?知道父母对你好,以后你对我和你爸有这一半好就成。”
林爱青就笑,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还是道,“不止一半,会比这多很多。”
林母也不是以后真要林爱青怎么怎么对她们好,就是这样一说,能听到林爱青这样说心里就高兴极了。
不过林爱青以前从不说这样肉麻的话,猛地这样一说,林母也不好意思,话题立马就转了,“你说你这孩子,那么多钱,就用个布袋子装了拎回来,要是丢了我看你怎么办。”
等到林父下班回来,林母就忍不住把林爱青说的话转述给林父听,心里欣慰又心疼,觉得林爱青下乡后,嘴巴甜了很多,又担心她吃了太多苦才会这样。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林母还是紧着准备林爱青去坐火车的事儿,帮着林爱青把钱放到暗袋里,林母又拿针钱把口子给收了,叮嘱她到了招待安顿下来,再拆口袋。
出门时又给林爱青塞了好些吃的,现在天气冷,放得住。
这趟回来,林爱青也没时间跟哥哥嫂子们见上一面,只离家去火车站时,拐去了托儿所那边,去看了看小侄子。
给他塞了两个林母煮的水煮蛋,还塞了两分钱的零嘴钱。
“小姑,我最喜欢你了。”林磊年纪小,嘴巴却是家里最甜的,哄得林爱青眉开眼笑。
林爱青逗他,“是不是姑姑给你鸡蛋吃,你才喜欢小姑呀。”
“不给鸡蛋也喜欢,最喜欢小姑。”嘴上这么说,但林磊还是捂着鸡蛋,捂得紧紧的。
林爱青忍不住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交给老师,才起来离开。
从托儿所拐出来,快要出厂大门的时候,林爱青还遇到了马路另一边,骑着自行车来上班的徐向阳的妈妈,顾美芝。
没有想到林爱青会出现在厂里,顾美芝停下单车时,林爱青正跟厂传达室的大爷打招呼,然后身影消失在大门拐角。
她这里还没想到办法劝徐向阳回城,怎么林爱青又回来了?
上了班,找人打听了才知道,林爱青这回又是来省城采购的,人现在还要跟沪市出差,可不简单。
顾美芝不想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却又不得不承认,不过再承认林爱青有本事,顾美芝也不觉得她就适合他儿子。
想到自个儿子,顾美芝就头疼得不得了,她在电话里跟徐向阳讲,让他赶紧回来,他不听,跟徐向阳讲,让他防着点宋妙言,他居然说她小人之心。
可把顾美芝气得,恨不得把这蠢小子一顿拍死才好。
但再蠢也是自己生的,顾美芝琢磨着,还是要想办法把徐向阳弄回城里来,老是在那乡下,能有什么前途,难道真要扎根落户在农村?
那不是开玩笑嘛。
柳家湾那边,徐向阳琢磨着要弄个煤炉送给林爱青,他现跟他小舅联系上了,弄这些东西就方便多了。
现在他们住的这里,就弄了个煤炉来,不过徐向阳天生体热,用不上,主要是魏延安在用,平时再烧水热饭什么的,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她不会收的。”魏延安正烤着火看书呢,听徐向阳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上次去吃饭的时候,天还是不太冷,但魏延安注意到,林爱青门口放着个新竹编的火笼子,可见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开始魏延安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是养什么动物的笼子,等天冷了出入社员家里才知道,那是乡下常用的取暖用的工具。
做完饭,把灶膛里的红灰连着木炭铲一铲子进去,再用草灰盖住,依靠灶灰的余热取暖。
别看东西简陋,又是烧剩的炭火灶火,还能暖挺长时间的,要是觉得不暖了,拿棍子拨一下就成。
魏延安觉着,就林爱青这样儿的,心里有成算,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徐向阳与其在这里操心林爱青,怕她冷着,不如想想怎么应对那个宋妙言,宋妙言知道煤炉的事,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向阳光给林爱青送?
就算是送了,魏延安估算着,宋妙言还得去讨回来,当然这是林爱青收下东西的情况下。
“那烧炭火哪有煤炉好,煤炉还能在屋里烧个水煮个粥呢。”徐向阳反驳道。
魏延安觉得自己就是瞎操心,就徐向阳这样的,就是撞了一百回南墙,那是都不知道回头的,“那你可以送了试试看。”
“……”徐向阳气哼哼地扭头,魏延安就是老天爷派过来灭他志气的!
徐向阳自己呆了一会儿,魏延安光看书,也不跟他搭话,他自己又耐不住了,主动去找魏延安说话。
“你说,她一个人去外地出差,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其实徐向阳心里也知道,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儿,但就是忍不住担心。
魏延安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后悔没把徐向阳送去担堤,保管他一天累下来,没有丁点时间胡思乱想。
“她是去城里出差,不是去那些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出门到处都查介绍信,又有多少人在外头乱跑。”虽然烦徐向阳,但魏延安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徐向阳,“那……”
“如果你实在闲得没事做,书也看不进去,就去挖黄泥印蜂窝煤。”魏延安放下书。
煤炉弄过来后,除了捎带的三十块蜂窝煤,顾小舅还弄了些煤灰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印蜂窝煤烧,这些天魏延安一直在外头忙,今天才歇下来,才煤粉还在屋外堆着呢。
徐向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了,他虽然不怕冷,但外头天寒地冻的,才不要去水沟里挖泥巴,好不容易农闲,还不兴他歇一歇。
而且说好了两个人一起干的,要干也得是两个人一起才行。
魏延安也就是那么一提,没真让他出去干活,见徐向阳摸摸这摸摸那,就是不看书,“林爱青现在已经是公社干部了,你再看看你,你以后好意思站在她身边吗?”
“……”徐向阳被魏延安堵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瞧不起人是不是!”
魏延安看着他,只差点头了,徐向阳咬了咬牙,“我赶明儿就进公社给你看看。”
“靠你妈,还是靠你舅?”魏延安目光落到书上,闲闲地道。
“……”徐向阳,徐向阳后悔极了,早知道今天魏延安不往外头跑,会在家里呆着,他就应该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