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喷嚏,眼神往上看,面前是几层台阶,绵延向上,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钟毅给她的地址。
“三巷18号。”乔娴低低喃了一声, 便往台阶上走去。
雪地里发出生硬的脚步声,乔娴费力地提着行李箱往上走。
台阶两旁是斜峭的土坡,被雪盖住些许, 斜坡下有一方矮几,上面的雕花倒是漂亮得很。
她匆匆瞥了眼,就移开视线,心里默念着门牌号,脚步停在了一家老宅子前面。
建筑风格有些古韵,像极了杜家老宅,一种亲切感涌上了心头,她伸出手去轻轻敲了一下门。
头顶瓦片里貌似塞着竹叶,被雪洗得翠青,水顺着叶片低落在了乔娴的额顶,她刚抬起头,门就被打开了。
“你是谁?”
一句问话似额间那抹淡漪清润,一双眉眼似阶前那抔白絮干净。
乔娴只是稍微愣怔一下,随后礼貌性地开口,说道:“你好,我是乔娴,这是我的名片,我想来拜访一下苏老爷子,请问你是……”
对方眼神警惕,暗自把乔娴上下打量了个遍,才把名片接过去,然后抬眉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乔娴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请回吧。”说完,那人就要把门关上,乔娴也不管直接用手上去拦住他的动作,结果他一用劲儿乔娴的整只手都被门板夹住。
“啊!”乔娴觉得这一下是真的疼。
男人立马又将门打开,眉头紧皱,语气中有些责备的意味,“你不要手了?”
有戏。
乔娴在心里笑了笑,只要能进去手断了又如何。
她紧咬着嘴唇,佯装痛苦,男人实在是看不过去,让出一条小道来,“你先进来。”
“打扰了。”乔娴微微低首,然后抬脚踏进门槛里,一股木香瞬间蹿入鼻间,她揉着手背,看了一眼四周,过堂里摆满了各种木头,还有不少稀缺木种,这里还真是个藏宝地。
院子高深,天方湛清,正下有一水潭,种了浮莲,白雪未化待化浮在上面,地面被扫得很是干净,只有小小回廊处积着一堆雪。
这家人一定都是洁癖。
乔娴在心里暗自腹诽,却忽然被一道目光被唤回了现实,她朝男人看去,对上那双幽深瞳仁,竟然有了片刻的慌神。
“看够了吗?”对方沉稳开口,乔娴脸上有些不悦,说的好像她一直在看他似的。
“我叫苏庭均,钟先生之前已经和我联系过了。”
乔娴从苏庭均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既然钟毅让她拿着行李来的话,无非是让她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苏先生……”
乔娴话刚出口,苏庭均的眉头就一皱,“叫我名字吧,你先去正堂等我,我拿点东西。”
“哦。”乔娴被突然打断,脑子的弦也跟着断了,看了一眼往二楼走的苏庭均,就进了正堂。
乔娴来的时候,还买了些补品,想要巴结一下苏老爷子,谁知道刚来就对上了苏庭均,虽说直入正题能够省不少功夫,可是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正当她思量之时,苏庭均走了进来,屋子里有些昏暗,他背光而来,乔娴恍惚了一阵,像是看到了一个从画卷走出来的少年一样。
苏庭均稳步走到乔娴一旁,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乔娴面前,自顾自地将茶斟满。
“来则是客,请喝。”
乔娴仰头看了一眼苏庭均,只见其眼中像被薄雾遮住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谢谢。”乔娴拿起茶杯,清香入鼻,就算不喝也知道这是上品。
苏庭均的唇角微抿,坐到了乔娴的一旁,“我外公不想我和钟家的人联系。”
一怔。
乔娴的唇挨在杯边,她抿了一小口,竟有些呛到,咳了起来。
“没事吧。”
乔娴捂着嘴巴,朝向一旁咳了几声,涨红着脸摇头,“没事。”
她用手背蹭了一下唇边的水渍,随后看向若有所思的苏庭均,“这件事情你慢慢考虑,我们不急,我这次来是代表了我们整个沃斯,诚意你应该也看得到,其实大家都一样,都不想让这门手艺失传。”
该有的客套话还是要有的,其实在来之前乔娴也问过钟毅了,之所以盯着苏家人不放是因为当年苏老爷子和钟淮以师承一人,苏老爷子是钟淮以的师兄,他酿酒的手艺可是上乘。
要不是早就退出这一行,只怕钟家就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了。
苏庭均低眉,不说话。
“我会暂时在梨岛湾住下,要是你决定好了,就打电话给我。”
“住在哪里?”苏庭均问。
乔娴笑了笑,“随便找个小旅店暂时住下,等你说服了苏老爷子我们……”
苏庭均忽然发出一声笑来,他单手摸着嘴唇,好整以暇地看乔娴,像是在笑她的单纯。
“你以为这是城里吗?这里没有旅店的。”
“啊?”乔娴着实被惊到了,怎么可能没有旅店呢,哪怕是那种一晚上三四十的也行啊。
大冬天的,她把行李都提来了,一路波折才来到这里,难不成要她花几个小时再回去吗?
“你要是不介意,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反正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外公住,空的房间还挺多的。”
乔娴脸上带了几分别扭,虽说自己是来找对方谈合作的,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个男人,就这样贸然入住,也不太好。
苏庭均像是看出她的别扭,抿抿唇,“这样吧,我去县城那边找我外公,正好和他谈一下,你今晚上就先在这里住下,明天一早我回来给你答复,你觉得呢?”
乔娴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好,多谢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想看一下当年压倒我外公的钟家到底有什么厉害。”
这……
这浓浓的□□味,乔娴觉得好像钟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苏庭均把乔娴安排好就走了,乔娴待在屋子里,窒闷得很,她把行李箱放到床的一旁,然后离开宅子,雪已经停住,有些泛冷。
地面上已经被人扫出了一条小道,她把手揣进大衣兜里,准备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抬脚忽然想起没关门。
她回头,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道似的,忙不迭地一下子躲到了屋子后的土坡,结果一个不稳,整个人滑了下去,脑袋撞上了来时看到的那方矮几上,痛得发出一声哀呼。
这时,土坡上传来脚步声,乔娴也顾不得疼痛,立马贴着土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盛屿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渐远,乔娴这才敢站起身来,裤子上又是雪又是土,扎好的头发散了大半,后背还湿了一片。
乔娴,你也真是够怂的。
她沿着土坡往下走,走到平地后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结果手上传来疼痛,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受过伤的指甲盖已经整个翘起。
血,土,交织在了一起,不赶紧处理的话,估计会发炎。
反应慢了半拍的痛楚涌来,乔娴咬着牙刚准备上台阶,眼前的视线就被人完全遮挡住。
“盛屿西……”
乔娴都来不及处理突来的紧张情绪,整个人就被人带离地面,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盛屿西的怀里了。
“为了躲我,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盛屿西话里有话,语气低沉。
乔娴咬着牙不想说话,鬼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怕被他发现,她也用不着躲。
而且他躲了她那么多年,现在换到她这里怎么就成罪过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盛屿西抱着乔娴往诊所走,眼神不在她身上任何一处停留,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
乔娴心底里不服,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肚子上,指甲上的血流到了大衣上,她也视若无睹,连那股难忍的痛楚也一并忽略了。
好不容易捱到诊所,盛屿西将乔娴放下,然后直接握住乔娴的手腕,拿给医生看,“这个能打麻药吗?她怕疼。”
“我不怕。”乔娴一把推开盛屿西的手,狠瞪着他,“一点儿都不怕。”
盛屿西斥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你什么样我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在你面前示弱啊!”
盛屿西怔住。
医生愣愣地看着两人,终于开腔,“你先去病床上坐着,要赶紧处理了。”
乔娴转身往病床走。
这时,盛屿西突然扯了医生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医生看着乔娴皱眉,随后点头。
乔娴也不去看盛屿西脸上的表情,坐到了病床上,说道:“医生,不用打麻药。”
医生走过去看了一眼翘起来的指甲,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之前还伤过?”
“嗯,之前指甲也掉过。”乔娴轻描淡写。
盛屿西握紧了拳头,然后坐到她的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乔娴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扭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医生准备消毒工具。
“有意思吗?”盛屿西开口问,他不懂乔娴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其实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坚强,一味地逞能就是软弱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