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外婆,咱们不提这个了,一会儿照完相,我们去医院查查身体去。”
“查什么身体?”陈玉莲当即摆手,“没事儿进什么医院,不去不去。”
“这叫防微杜渐,大病都是从小病发展来的,查查放心些。”
秦予希态度坚决,见陈玉莲还是拒绝,便是发起了脾气来,不理她,打算一会儿等六爷出来,再说服六爷,把陈玉莲架着去医院。
如果陈玉莲几年后,乳腺里的肿瘤已经长得非常大了,那现在查出来,现在就把这个手术动了,小瘤子小手术,陈玉莲恢复的也快些,花的钱也就少一些。
注意打定好,石碑厂的老人,与六爷已经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两人在屋子里商量个啥。
那老人送了六爷出来时,还一脸的歉意,充满了难言的沧桑之感。
“对不住,我以后再也不拿那里头的东西了,这实在是,实在是家中急需用钱,所以……”
“哼!”
六爷一脸的怒容,一甩袖,撇下老人走了,然后停步,回头,对那老人说道:
“你迟早要因为这事儿,摊上大祸!”
然后余怒未消的带着陈玉莲和秦予希离开。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秦予希快步跟在六爷身后时,回头,看见满是石碑的院子里,树影摇曳,脊背佝偻的老人,已是满头白发,脸上老泪纵横。
她心中一跳,总觉得有种什么不太舒坦的感觉,从心中蔓延开来。
然后再去看六爷的背影,他依然如她记忆中的那般健壮,走路的姿势敏捷如初,他在秦予希的记忆中,并没有老到宛若石碑厂的老人那般。
因为六爷在不久之后,就会失踪,时间不超过五个月,冬季来临时,便是六爷失踪之时了。
到了照相馆,六爷愤怒的心情尚好了一些,他和陈玉莲一辈子没进过这种地方,两个两人站在照相馆里,都显得非常局促,局促中,又有掩饰不住的期待。
秦予希便出面和那个老板谈,她只需要借用相机,化妆拍摄等一应都自己来。
那老板显然不放心秦予希,怕秦予希把自己的相机给弄坏了,死活不同意让秦予希自己拍摄。
这不放心的态度,让秦予希十分不耐烦,她便拿出了一个金镯子,拍在了老板的柜台上,声势浩大道:
“你给我拍,拍完了相机坏了,这金镯子给你!”
很粗一个金镯子,那还是陈玉莲送给肖曼曼的陪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秦予希从肖曼曼的房里拿了出来。
一边坐着的陈玉莲一见,就急得站了起来,这金镯子当出去,能买好几个相机了。
还是坐在陈玉莲身边的六爷老成,吸着旱烟袋,将陈玉莲拉着坐了下来。
陈玉莲急道:“这,这孩子在瞎胡闹啊。”
“予希是个有主意的,不急,一会儿老板不还镯子,我给你抢回来。”
六爷说得不紧不慢,但却是教陈玉莲渐渐放下了心来,她安安分分的看着那个照相馆老板立即笑逐言开,捧着金镯子,放了秦予希进去了柜台后面的摄影棚。
这个年代的照相馆,拍照化妆无非就是眉心一个点,画个大红脸,大红唇什么的,男女老少都这样,有的甚至还给男的穿上旗袍格格装,反正流行嘛。
秦予希检查了一下摄影棚里的道具,不理会照相馆老板给陈玉莲和六爷推荐的格格龙袍装,她只是将陈玉莲和六爷摁在了化妆镜前,拿着化妆品,开始给两个人化妆。
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那捧着金镯子的照相馆老板,一边在旁边看着,一边啧啧称奇,
“变了变了,变得年轻了,小姑娘你这是在画皮啊。”
“嗯哼。”
秦予希手指缝里夹着大小数根化妆刷,没搭理照相馆老板,专心致志的在陈玉莲和六爷的脸上飞来扫去的,光是化妆,就整整折腾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坐得陈玉莲和六爷的屁股发麻了,才让他们睁开眼睛看镜子。
“这,这是……予希,你怎么会,这真的是画皮啊?”
镜子里,与秦予希有着八分相似的陈玉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偏头去看六爷,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要往下掉,六爷,已经不再是快60岁的六爷了,而是年轻了快要40年的六爷。
六爷也是看着陈玉莲,泪目,不禁低声喊道:“玉莲,你,你……”
无语凝噎,一切都无法言说的苦难年代,他们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却因为世俗的眼光,只能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比邻而居,他与她,最终都没有跨过横隔在两个院子中的那道篱笆。
待得老了,时代变了,年华却已逝去,曾经的冲动与欲望,都埋藏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遗憾?
有多少次明明能说,却又未说的机会,被他们生生的错过,多少次午夜梦回中,他们在孤枕上辗转难眠。
若得年轻,若得年轻……
“别哭,别哭,当心妆花了。”
秦予希没有时间回答外婆的疑问,赶紧捧手上前,抬起了六爷和陈玉莲的下巴,急切道:
“一会儿你们还要拍照呢,别哭,不要哭,这个妆,我可是画了俩小时呐。”
六爷和陈玉莲赶紧吸鼻子,把即将流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然后被秦予希赶到了聚光灯下坐着。
第046章 有眼不识高人
陈玉莲还看了看放在一边的那套格格旗袍龙袍妆,不自在的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身上的土族衣服,问秦予希,
“咱们不换衣服嘛?”
“不换了,这样挺好的。”
秦予希将脑袋钻进相机的布里,一边的照相馆老板,便自动给秦予希打着下手,指挥着六爷和陈玉莲,
“笑!”
他是小看了这位山里姑娘,开了多年照相馆的老板,知道自己今日是遇上了高人,他是心服口服的给秦予希打下手!
“嘭”的一道爆炸声响起,正在笑的陈玉莲吓了一跳,抬头去望刚刚冒出一团火的地方,问六爷,
“怎么了?是不是打仗了?”
“没事,没事,冷静点儿,照相是这样的。”
照相馆老板安抚着陈玉莲和六爷,看着这身穿土族服饰的一对儿“帅哥美女”,实在是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随着又一道爆炸声响起,照相馆老板感觉到,他给那么多的人照过相,今天是第一次从被照相的人身上,看到了爱情……
这是一对不被世俗容纳的爱情。
忙乎了两个小时的化妆,拍照十几分钟就搞定了,秦予希站在原地,收拾着相机,陈玉莲和六爷还没回过神来,那照相馆的老板就搓着手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秦予希,问道:
“姑娘,你的化妆技术真高,哪儿学的?有没有想过要找工作啊?”
“自学的。”
反正秦予希的画画得好,她说自己是自学的化妆术,画人脸跟化妆一样殊途同归,这话也没错,见照相馆老板和陈玉莲六爷,都是一脸毫不怀疑的态度,于是秦予希笑睨着这个照相馆的老板,
“你请我吗?给我开多少钱一个月?”
这姿态,无端的大气,照相馆的老板一愣,旋即打消了要请秦予希过来化妆的想法,苦笑一声,弓背道:
“请不起,不敢,不敢。”
他开照相馆几十年,像是秦予希这样化妆,能把一个老人,画成二三十岁年轻人,又丝毫看不出化妆痕迹的,算是化妆界的高手了,这样的高手,又岂是他这样的小庙容得下的?
莫无故耽误了姑娘的前程!
照相馆老板自然有这个自知之明,双手奉上了秦予希的金镯子,
“我有眼不识高人,方才冒失了。”
“没事,人之常情的。”
秦予希收下了照相馆老板的金镯子,她其实想说,她愿意来照相馆打工啊,她现在缺钱啊…但是既然照相馆老板都把她当高人看了,那自然也不好反过来再找照相馆老板求工作了。
高人,就高人吧,唉……
然后秦予希又与照相馆的老板约定了取照片的时间,她就带着已经卸妆了的六爷和陈玉莲,往镇上的妇幼保健站走去。
陈玉莲一路上都在说自己不想去检查身体,但是秦予希也说了,在妇幼保健站里,会有一些国家发放的普查项目,都是免费的,即便是收费,也不需要收很多的钱。
六爷也是帮着秦予希,在旁边劝着陈玉莲,她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秦予希,到了镇上的妇幼保健站。
保健站就建在河边,两层楼的水泥房子,里面坐了不少来看病的人,都是些乡里来的重症患者,有的舍不得床位费,就坐在地上,手里举着个吊瓶。
这年代的镇上保健站,环境不是太好,跟大地方的大医院也没有很大的可比性,不过镇上就那么几家医院,只有保健站有免费筛查胸腺和子宫的政策补贴。
秦予希跑上跑下的忙着填单子,排门诊,医生都没见着,就领了个子宫和乳腺筛查的单子给陈玉莲,她让陈玉莲先去筛查了子宫,检查说没问题,轮到乳腺的时候,秦予希已经知道结果了,就安安心心的等在木门外,等着出结果。
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吧,里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一脸严肃的喊道:“陈玉莲的家属,陈玉莲的家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