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奖 (祈祷君)

　　仇复往后颓然倒下。
　　小床又发出“吱嘎”一声惨叫，如同他此时不堪重负的内心。
　　“这件事原本不至于弄到这种地步的。”
　　他直直盯着天花板，两眼无神地想着。
　　如果说他会误会今天领的奖是五百万，可章瑞却不会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五亿，为什么章瑞从头到尾都没提醒过他，反倒好似默认了他的话，让他觉得只有五百万似的？
　　要是他知道今天要去领的奖是五个亿，他一定会选择带着口罩帽子、更加慎重的掩饰身份，更会一进门就直接要求在更隐秘的地方兑奖，而不是就这么大喇喇进去、还和前台小姑娘有说有笑的填兑奖单。
　　就算他不买彩票，也知道领奖的人一般都是穿着从头伪装到脚的布偶公仔装、或者戴着摩托车头盔之类去领奖的！
　　还有，扣完税，这是四亿啊……
　　仇复心跳如擂鼓般从怀里掏出那张四亿的支票，将上面的零数了一遍又一遍，越发觉得惊心动魄。
　　他为了不到五十万就恨不得去割肾了，谁能想到他现在手上捏着四个亿？
　　这意味着什么，让仇复无法不口干舌燥、目眩神晕。
　　“要是我拿了这钱……”
　　仇复脑中鬼使神差地闪过这个念头。
　　几亿，真金白银的几亿！
　　没有人能抵抗的住这个诱惑，仇复也不例外。
　　他甚至已经开始忍不住遐想自己得到这笔钱后能买什么样的房子、买什么样的车、结婚能摆多少桌……
　　仇复双手紧握，斜靠着狭小的单人床，眼中晦暗不明。
　　人的联想能力在这一刻被表现的彻底充分至极。
　　金钱就是最好的兴奋剂，因激动而产生的肾上腺素甚至让仇复有了眩晕之感，浑身更是火热亢奋，连久未锻炼的肌肉都因为过度紧绷着而微微发疼。
　　然而下一刻，他的脑中又闪过许多其他的画面。
　　是年少时章瑞拉着他夺命狂奔出巷子的慌张；
　　是章瑞被勒索时愤怒而痛苦地掏出自己饭钱的无奈；
　　是他笑着安慰自己“没事你别管”时故作无事的倔强；
　　是他颓唐醉语着“老婆没有了，孩子没有了，事业也没有了”的脆弱……
　　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到章瑞最后决然的那一眼。
　　“要是这张彩票的奖金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准备活了。
　　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方才因幻想而产生的燥热也一点点褪去。
　　仇复自认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也会在权利和钱财面前摇摆不定。
　　但他当时说了什么？
　　是了，他说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于是到了最后，那些天人交战只剩下了由衷的羡慕和遗憾。
　　“我在想什么呢，这彩票又不是我的，我就是代领而已。”
　　他捂住眼，苦笑着说服自己。
　　“章瑞将那么一大笔钱交给我，是把命托付给了我……”
　　扪心自问，要换了是他将这么一大笔钱交给章瑞去领，也做不到完全“坦诚以待”。
　　不，以自己的个性，宁愿将奖金和前妻分了，也不会交托给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任”。
　　价值几亿的“信任”，实在让人赌不起。
　　要知道是五个亿的大奖，也许当时他就没那么干脆了吧。
　　也许会动摇，也许会用各种心思把钱昧下来……
　　章瑞和社会经历浅薄的自己不同，他是真的经历过风风雨雨，经受过各种明枪暗箭、人心叵测考验的生意人，却依然愿意赌一把，把这几亿的奖金托付给他代领。
　　之前因为章瑞拒不接电话而产生的那些怨怼和猜疑，也都慢慢释然。
　　哎！
　　仇复一声长叹，心里乱七八糟的躺在床上，什么想法都有，最后也不知是不是那股亢奋的劲儿过了，只剩下潮水般涌来的疲惫。
　　他竟真的睡过去了。


第9章 如坠冰窟
　　仇复这一觉并没有睡太长时间。
　　大概只过了半个小时，他就被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弄醒了。
　　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来电话的也是很久没联系的高中同学，要不是去年过年同学聚会互换了电话，这人根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
　　“喂？”
　　仇复迷糊又迟疑地接起电话。
　　“仇复仇复，网上那个神秘大奖得主是你吧？！”
　　电话那头，高中同学兴奋又八卦地语气连掩都掩不住，声音更是高亢刺耳。
　　“你小子发了啊！五亿啊！”
　　仇复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在说什么？网上？”
　　此刻，他如坠冰窟。
　　“现在网上都传遍啦！你小子真心大，五亿啊！你就这么素着脸去领？哈哈哈我一看这不是我们高中同学吗？说给别人听别人还不信！”
　　那同学还在电话那头尖叫着，甚至还把电话给了别人。
　　“快快快，你来和我同事说句话，证明你真是那个五亿大奖的得主啊！”
　　证明个蛋啊！
　　仇复咬牙切齿地把电话挂断了。
　　颤抖着再一次打开微博和百度，搜索“五亿大奖”，立刻跳入眼中的便是他被“围攻”着举足无措的视频。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连阻挡自己脸的保护都没有，也不知给多少家媒体拍到了“特写”。
　　手中的手机“哐当”落地。
　　不过才过去一个小时。
　　在这个信息传播速度飞快的现代社会，他的安宁不过只维持了一个小时……
　　仇复心中最坏的预想终于出现了。
　　高中同学充满亢奋的第一通电话好似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他的手机铃声就没有停过。
　　不相熟的同学、相熟的同事，他身边那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是第一个接受到这个“新闻”的，也是第一批打电话来确认的“好奇人士”。
　　然后就是完全陌生的来电。
　　仇复在被动地等着章瑞的回电，所以没有关机，只能木然地一个又一个地挂断各方来电，一通电话也没有接。
　　光是第一通电话就已经让他够糟心的了。
　　就这样连续挂断了几十通电话，就连仇母都在门外开始敲门问怎么回事时，仇复终于选择了关机。
　　世界暂时为之一静，可麻烦完全没有解决。
　　看着平时厌烦又头疼的蕾丝窗帘，仇复是第一次庆幸起自己全家刚搬了新家，否则现在面临的就不是电话，而是好奇人士们的“登门造访”了。
　　想到外面的母亲，仇复突然站起身，立刻打开门，对着门外喊：“妈，要这几天有人对你说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别信啊，都是误会！”
　　仇母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听了都没当回事，随口问了句：“什么奇怪的事？”
　　“就是要有人说我中了彩票大奖什么的……”
　　“哈哈，就你？我自己儿子我自己还不知道？靠运气赌的事情从来不做，谁中了大奖都不会是你中了。”
　　仇母笑着接上了儿子的话，“不用你说，谁跟我说这个我都当开玩笑！”
　　仇复松了口气，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自己的手机不敢开，他回到自己房里，打开笔电，强打起精神看着网上关于这次他中大奖的报道。
　　过去，谁谁谁中了五亿大奖，这种平时只流传在传说里的事情，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
　　毕竟历来领了上亿大奖的得奖者都是“神秘人士”，多半惊鸿一瞥后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谁也不知道那得了奖的是谁，后来又过着怎样的人生。
　　最多不过是羡慕和遗憾而已。
　　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仇复露了脸。
　　从本国发行彩票以来，仇复是唯一一个中了亿元大奖，却没有藏着脸去领奖的人。
　　仇复沉着脸，盯着各大新闻的报道，还有各媒体渠道的评论。
　　他才刚刚领完奖，中途又偷偷跑了没公开接受什么采访，所以能抢先报道的大多是本地媒体，在信息不全下也没办法就他中奖这件事报道太多内容，大多是中规中矩的“惊现神秘大奖得主”云云的文章。
　　也有些自媒体为了夺人眼球将标题起的或惊悚、或切入点古怪，不过引用的资料也就是他在彩票中心大厅被围好似傻逼的那段视频。
　　不过也有让人头疼的……
　　“VC新闻：震精！五亿大奖得主兑奖最后一日终现身，竟是个大帅哥！”
　　仇复：……
　　震精你妹啊震精！当他不知道这是故意假装打错字博眼球吗！
　　这新闻标题耸动，内容却歪楼严重，整篇新闻内容紧扣“大帅哥”三个字不放，硬是把他只有七十分的长相吹到了一百分，还刻意拿视频里他身后那个前台小妹的身高和他的身高做对比，硬是扯他身高一米九以上大长腿，最后得出结论：
　　“小哥哥原本有颜值有身材，现在连钱都有了，真.高富帅，人生赢家啊！”
　　再看下面评论，在前排的都是盲目跟风着“啊啊啊啊啊小哥哥好看舔颜”、“啊啊啊小哥哥缺不缺女朋友”。
　　还有些调侃仇复吓傻了的表情又呆萌又可爱的。
　　完全不理解萌点的仇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