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一向泼辣大方如陈昭,也只在内心无数次择选最适合的措辞过后,才在并肩走过、人流如织的街道旁,语调轻松地问一句:“其实,钟生,你回来这些天。对我是不是有点太神秘了?”
钟绍齐正往自己左耳按上一只蓝牙耳机,闻声,转过脸来,“嗯?”
是连他自己都难得有点心虚的轻微鼻音。
耳机里,司机颤颤巍巍告知往第五大道的路线,面前,陈昭面色凝重,不容四两拨千斤的巧言躲避。
他不由笑叹了口气。
摁掉电话,继而指了指不远处人流密集处,“那边就是中央公园,我们沿着主干道逛逛,往前不远,第五大道上有很多你喜欢的品牌,我们一边买一边聊,好不好?”
“诶?”
她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
半晌,十指紧扣的力度紧了紧。
“好啊!”她答,又看向他,“一起逛街——我很早就想跟你一起逛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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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蒂芙尼的早餐》里,奥黛丽·赫本对着Tiffany珠宝橱窗一脸向往,美人剪影如画,眉眼勾人,正是第五大道有名的典故之一。
难得来一次,陈昭也装腔作势地学着记忆中电影的画面,让钟绍齐给自己拍下张造作的摆拍。
说起来,她这两年其实已经来过纽约许多次。
每次都是为了工作昏天暗地,闲暇的时间,一概不是在酒店睡觉,就是在医院因过劳而打着吊针,倒从来没有过这样悠闲而欢愉的时候。
“钟生,我们去看看LV好不好?”拍完照,她又指了指那头的店面,“我喜欢它们今年出的早春系列,CitySteamer那个中号包包,昨天在秀场上看见我就好——想——买啊,走吧走吧。”
一到这样的购物天堂,他便只有被她拉着走的份。
但他似乎早就料到这局面,很是淡定,只悄没声息的,在揽住她肩膀时,把一张特意设置成跟她一样密码的银行卡塞进她包里,便任由她拽,走进店里。
而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己要赚钱养家的陈昭女士,则是在结账时大义凛然。
“我来结账,”她抢在钟绍齐前面,“我这次来,洛一珩给的工资很高,我们给爷爷存一部分,剩下的来购物足够啦!”
钟绍齐点点头,伸手,“帮她”从包里掏出那张连外形都一模一样的卡。
憋着笑,钟生说:“结吧。”
毫无知觉而身怀巨款的陈昭女士丝毫没有怀疑,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六位数,结账。
“呼……”只在离开店面时,悄悄舒一口气,“我都忘记汇率换算了,幸好,应该是工资已经打进来一半了,不然,我还怕不够呢。”
是故。
既然有了工资,这购物显然也就暂时没完。
不消片刻,提着新包包出来,自觉还有余款的她,视线逡巡一圈,又指向那头的万宝龙橱窗。
“你看!这个袖扣是不是很适合你?我们也买一对好不好?”
钟绍齐知道她正在兴头上,自然只会点头。
是故,她便在这样无声的溺爱里,兴致盎然,仿佛个总也停不下来的小蜜蜂,拉着自己的钟生,穿梭在第五大道上、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名牌店。
钟绍齐待她,从来是不厌其烦,甚至乐于看她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妻子”,为自己挑选着各种各样的衣帽和饰品。
“我很厉害吧?”试衣的间隙,她凑在他耳边问他,“好多女孩都看着你,因为你穿的很帅。”
他笑:“那就都是托你的福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待会儿去给你买新衣服,昭昭,我什么都不缺。”
陈昭一愣,手上帮他整理领带的动作也跟着慢下来。
“你是不是试烦了?”
好吧,她得承认,自己遇见完美的衣架子,职业本能,加上对这位先生的“天生热爱”,实在让她的购物欲显得有点夸张啦……
思绪漫无目的,脑袋却被轻轻一拍。
她登时一撇嘴,抬起头来,伸手就要给他解领带。
手指却被人攥住。
小心又温柔地,摩挲几下。
“没有烦,”他说,“只是我比起自己,更想看你。”
第39章
这天的最后。
伴随着店员们热切的笑容和银行卡划过机器、“叮”的一声轻响,三个多小时的购物,这才正式宣告结束。
走出Chanel,陈昭两手空空,拖拉着脚步。
只挽着钟绍齐的手臂,小声咕哝着:“买东西真是累死人了。”
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无赖做派。
西装革履的青年提着六七个满当当的牛皮纸袋——某人酣畅淋漓的购物成果,手上分明累赘,听得她这声撒娇抱怨,也只是笑笑。
不料陈昭自觉娇气的说完这句,没等来人接上后文,倒猛一下扬起头,正见他若有所思,唇边带笑。
陈昭:?都不接话,笑什么嘛。
她撇撇嘴,便蓦地问出一句:“钟生,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将纸袋全腾在右手,空出的左手,微微将她肩膀一揽,不着痕迹地堪堪避开对面、走起路来没个正形的行人,“我只是在想,得要好好赚钱了。得多雇几个人,才能提的完昭昭买的东西。”
钟、钟绍齐……
居然也学会逗人了。
这话招来陈昭在他肩膀上的轻轻一拍。
“我可勤俭持家了,”她红红脸,“偶尔、偶尔买一次,放松一下身心,我平常都……”
“要经常买。”
话没说完,他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纠正一句,“吓你的,买东西开心,就要常买——常买常开心。”
她又拍一下他肩膀,这次是重重一拍。
收回手,却是指尖揉揉鼻子,笑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沿路散步,直至帝国大厦脚下。
眼见着夜幕深沉,行人已渐寥落,陈昭忽而扯了扯钟绍齐袖口,指着前方路边空出的长椅。
“我们在那坐会儿,这么提着也太累了。”
牛皮纸袋放上长椅一侧,摩擦间发出细碎轻响,他从西裤口袋掏出一块手帕,替她将落座处的微尘擦拭干净。
他轻轻一指,陈昭便先一步在被他干净的那片地方坐下,抬头,瞧见他垂落的刘海,刚好遮住那眉间疤痕,微抿的唇角,不掩笑意,原本冷削的轮廓眉眼,一时间都柔和许多。
而今的他,仿佛和往昔那副清冷到不可接近的模样大相径庭,莫名其妙,叫人看出点柔和温煦的影子来。
岁月待他刻薄,可他从始至终,从没将半分戾气,馈于世间,馈于她。
如果可以,陈昭想,她倒真的不在意SZ究竟能不能重回正轨,更不介意,她的钟先生是否能重回昔日钟氏万人之巅。
她所希望的,不过是钟绍齐由始至终,能够平平安安,像现在这样,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一个容她栖息的位置。
那是她从十七岁开始,就一直盼望的并肩同行啊。
好半晌。
他坐在她身边,微微活动着被勒红的手指,而她跟着伸手,捂住他暖呼呼的手指。
轻轻摩挲着,十指相扣,末了,才在长长的静默里,问一声:“买也买完了,我的心情好多了——也不怪你瞒我,但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点点事了?”
钟绍齐:“……”
他不说话,陈昭便侧过头,倚在他肩膀。
“关于你和钟家,和宋家、还有江瑜侃的恩恩怨怨打算怎么了结的事,如果你……把我当做未来那个家里,不可缺少的一位,那我应该做个知情人,尽量帮你,而不是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虫,对不对?”
于情于理,有理有据。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里派出来使美人计的小间谍。
他识破这美人计,还是拿她没办法。
无奈间,只能笑叹口气,反手,轻攥住她手指。
虽然,他确实是不想跟她在过分严肃的场合谈及自己的筹谋规划。
如果可以,倒希望她从来无知而无畏,不管闯出什么样的小错大错,总还有他为她默默收场,而不用她时时刻刻为自己担惊受怕。
但如今既然瞒不住了——
“我们回家吧,”钟绍齐说,“回家再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瞒你。”
陈昭眨巴眨巴眼睛:“家?长岛那边吗?”
和钟礼烨一起住的那边?
“不是,就在不远,上东区,那有一间……我朋友的私人公寓。”
至于交通方式。
他指了指几步远外的车道,“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附近,等会儿车应该可以借给我们。”
果不其然。
不过十五分钟后,与他所指分毫不差的位置,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稳。
驾驶座上,司机打扮的青年男人一眼看见两人并着一堆大包小包,连忙下车。
男人毕恭毕敬地递来钥匙,钟绍齐接到手中,还没来得及出声纠正对方的职业习惯,便见人已先一步为陈昭拉开车门,不忘捎带一句让陈昭颇感“受宠若惊”的“请进”。
钟绍齐捏了捏眉心,一副亡羊补牢的架势,只得补充道:“我的朋友,比较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