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说这话时,很是小心翼翼。他借着路边路灯照射下来的灯光打量着顾晚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异色,他方才继续说道:
“姐,你离开这些年,爸和妈都很想你。这几年啊,他们自己吧,又不好意思去联系你,以为你和我有联系,所以时常看着你的照片问我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每次他们问我,我都只能欺骗他们,和他们说你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好几年过去了,那些事也过去了。所以,是到了该释怀的时候。当年爸妈那样做的原因也是为了你好。现在姐姐你回来了,那就回家看看吧!爸和妈,还有我,都在等你回家。”
顾晚听完顾西说的,她没有回答。从包中拿出烟盒,当着顾西的面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她咬住烟头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一根烟抽完,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是转身离开,路灯照在她身上,地面上映出她被灯光拉得老长的影子。
走了好几步,顾晚停了下来,她转身,正对着顾西,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会回去的。”
说完她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顾晚说的声音不是很大,可周围很寂静,顾西是听清了的,他听见顾晚说:“会回去的。”
那四个字一直飘荡在顾西脑中,他站在路灯下,望着顾晚离去的背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大男孩。
周浔然出来时,顾西还站在原位,他上前去靠在顾西身上,“你姐呢?就走了啊?”
“嗯,刚走一会儿。”顾西没有同周浔然说顾晚和他要微信的事。
“哦,好吧。”周浔然盯着地面,“顾西,你姐的脾气好像真不是很好啊,你看,刚才她来,真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就骂了你。”
“我姐她脾气确实是不太好。”顾西摸了摸鼻头,从周浔然的语气当中他听出了幸灾乐祸。
周浔然赞同的点头,他知道的,这种脾气不好的女人通常都会嫁不出去的。
第3章
整整一个晚上,顾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她的脑中就一直回荡着顾西所说的话:
记得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回家……
看看……
看……
顾晚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握成拳头用力捶了两下床,她的目光触及窗边,天色已开始亮了。
透过窗帘子,原本黑暗的卧室里也被染上了些光亮。顾晚伸手抓过放在脑袋旁边的眼罩戴上,视线所触瞬间成了黑暗,她缓缓闭上眼睛……
顾晚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她做了个梦——梦中,出现了顾西说的顾父和顾母拿着她的照片,问顾西她过得怎么样。而梦的最后画面是顾父和顾母哭着对她说,让她回家看看。
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顾晚翻身起床洗漱。
她要回家看看。
顾晚先给顾西发了个消息,告诉顾西她今天要回去的事。从公寓出来,她去商场买了一堆东西,这才打了车去顾家。
在车上时,她一直在想,到时候和顾父顾母见了面会是怎样?结果或是她转身就跑?或是争吵不休?
除了这两种,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结果了。
可是不管如何,见了面,她总归还是希望不要出现以上她所想的那两种结果的好。
到了顾家住的小区,顾晚又给顾西发了条信息,让他来接自己。
虽是自己的家,可六年没回来过,终归还是生疏的。顾晚站在小区门口,双手中提着她买的东西,等待着顾西出来。
顾西收到顾晚消息时整个人是懵的,他没有想到顾晚居然真的来了。他昨晚才说过那些话,他以为,就算顾晚要来,也会等过几天想通了之后才来。
可这才过去一晚上,顾晚就来了。
顾西还没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外面顾晚的身影,他连忙跑出去,停在了顾晚面前,伸手接过了顾晚手中的东西。
“姐,你来了。”
顾晚:“嗯。”
“好,走吧,姐,我们进去,在之前你给我发消息过来的那会儿我就跟爸妈说了你回来的事,他们可高兴了。这会儿啊,已经做好饭就等你了。”
顾晚点头。所谓的顾父顾母高兴不高兴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反正她高兴不起来。
顾西说呀,那些事都过去了,也到了是该释怀的时候,但哪里又有这么容易去释怀的呢?
至少,完全释怀还需要时间。
……
果真如同顾西所说的,顾父顾母很高兴。
顾晚站在阶梯上,望着门口笑容满面的顾父顾母。隔着几米的距离,她竟看见他们的两鬓长出了些许白头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
她记得,六年前的他们还很年轻的,没有白头发,也没有皱纹。几年时间,改变得这么多了吗?
“姐,别看了,去吧,爸和妈在等你,别让他们等太久了。”顾西用肩撞了撞站在阶梯处不动的顾晚,随即跑到了前面去。
“爸,妈,我接姐姐回来了。你们看,这些都是姐姐给你们买的,我先给拿进去了啊。”
然后顾晚看见顾西进门时转过身对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她清楚的,这是顾西在鼓励她主动。顾晚深呼吸一口,带着微笑,迈开步子,朝门口的顾父顾母走了过去。
“爸,妈。”她叫了顾父顾母,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
只是一声称呼,却让三个人心中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母笑着道,可她的眼里,泪珠子却在打转。
顾父是个硬性子的人,也不知怎么去说,索性只是搂着顾母的肩膀,朝顾晚点了两下头来表达他的意思。
“那晚晚我们进去吧,先吃饭,有什么话饭吃了再说,不然等会儿饭菜都凉了。小西说你要来,所以妈做的菜啊都是你喜欢吃的。”
顾母说着亲昵的去挽顾晚的手臂,她是有些不习惯的,却也没有推开顾母。
顾父在后头看着她们母女俩,眼眶有些湿润,他抹了把脸,跟着进去。
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吃饭还是六年前的事了。四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去提那些不痛快的事,这顿饭吃得还算是美满的。
而且顾晚想的那两种结果也没有出现。
吃过饭后,顾母将顾晚拉着坐下说话:
“晚晚,你这些年在外面到底过得怎么样啊?我屡屡每次问小西呐,他都说你过得很好,让我和你爸别担心。可我这心里头总归还是不太相信小西说的。毕竟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头啊,身边没个认识的人,身上又没什么钱,哪能过得好呢,瞧你都瘦了这么多。”
顾晚:“妈,我过得,确实是挺好的。”她拍拍顾母的手背。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过得一点也不好。刚去国外那会儿,她将银行卡冻结,换了电话卡。在那边没有熟识的人,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钱,能靠谁呢,只能靠自己。
那时候她同时兼职好几份工作,为了生活,为了养活自己,累到晕倒,几天靠吃泡面维持那是常事。
面对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她也只能选择承受,因为顾晚知道,她没有能力,没办法和那些人对抗。混了好几年吧,终于混出了点头,学了门手艺。这不,现在回来了。
顾母这样问她,她总不能说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吧。那样说的话反而是驳了顾西。
“嗯,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这几年呐,我总是梦见你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被人给欺负了去。你呀,从小到大被你爸和我捧在手心里,没受过什么苦什么罪,见梦里头那样,可我又无能为力帮不了你。妈这心里头啊,疼。”
顾母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抽了两张纸巾擦擦又继续说:“妈知道,你啊,怪我们呢,怪我和你爸当年阻拦了你的选择。可是晚晚呐,当时我和你爸那样做,那也是为了你好啊。那军营里头啊,哪能是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能承受的,更况且你还是为了叶家那小子要进去,所以我们哪能不阻拦你啊……唉……”
“晚晚,我和你爸也不奢求能够得到你的原谅。这些年,我们夫妻俩时刻盼着,盼着你回来,等了好几年,你现在终于回来了。所以呐,你不原谅我们也行,只要以后啊,多回来看看,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你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
顾晚点头,她听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看着父母两鬓斑白的头发,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让她说不出来话。顾晚挪了挪臀部,坐得挨顾母近些,拍着顾母的后背。
“好了,妈,咱不说这些伤心事了,都过去了。”
顾晚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难受的不止是她一个。
当初因为顾父与顾母的反对和阻拦,她义无反顾去了异国他乡。
她一直认为顾父和顾母能有这么狠的心阻拦她,他们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才不会疼。可如今听了顾母这番话,她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
虎毒不食子,对你最好的永远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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