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地迈着步子跑进去,这座宅院里死气沉沉,比以往更甚。
苗盼霜的卧室他知道,两分钟就找过去,推开门,看见苗芷雪正躺在地上的血泊里,床上已经没了人。
血泊也奇怪,干巴巴的贴在地上,像是已经陈年的血迹,但躺在地上的苗芷雪告诉他,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的一只手血肉模糊,手腕处也是被撕扯出的痕迹,已经没血流出来了,伤口处的血迹和地上一样,是泛着深色的干巴巴的红色。
“阿雪!”苗英杰冲过去把她抱起来,摸了摸她脉搏,发现已经很微弱了,几乎要断气。
他祈求地看向司辰,他记得的,他记得司辰很厉害,几乎能医死人救白骨,那他一定可以救回阿雪!
苏妙:“她身体里的血已经干了,这么恶毒,谁干的?”
司辰没多说什么,活络起她体内的元气,苗英杰心跳几乎窒息,死死盯着自家妹妹,生怕她救不回来。
六神无主的回答苏妙:“不知道,她虽然任性,却没做过出格的事,一向没有仇家的……”
说完意识到什么一样,看了眼空了的床铺,神色有略微的愣怔。
苏妙看了一眼被褥都没有的床铺,问:“这里住的是谁?”
“是我姑姑,苗盼霜,她一直卧病,明明……连床都下不了的。”
司辰已经看出地上的阵法痕迹,眸光淡淡掠过,苏妙直接开口:“苗芷雪被人阴了,有血缘关系的人,这阵法,是用来续命的。”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害苗芷雪的人,应该是他姑姑。
苗英杰的脸色白了,没怀疑苏妙的话:“她怎么会干这种事……”
“与其问这个,不如问问是谁帮她的。”苏妙淡淡道,“她已经行将木就了,哪有能力摆这个阵法。况且,这阵法秦家都失传了,她会摆吗?”
苗英杰被问得一愣一愣,回过神的时候,苗芷雪的脉搏已经正常许多。
司辰话语简短:“送去医院,输血。”
苗英杰忙不迭应下,一通电话打出去吩咐,抱着苗芷雪的身体就往外冲。
苏妙检查了一下床铺,被褥没了,枕头没了,空荡荡一片干干净净,连个头发丝都没留下,应该是早有准备,不想留下把柄。
这么狠心又恶毒的女人,再一联想到之前她寻找菩提籽,苏妙总觉得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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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苗英杰那儿得到消息,苗芷雪总算是被抢救回来。
只不过刚输完血身体还虚得很,暂时没法出医院。
苗盼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没留下一点线索,苗贺青在整个玄学界发出了通缉令,要把她找出来。
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绝对不好过就是了。
这件事暂且放一段落,因为距离过年还有些天,赵传泽还没联系她。
苏妙其实也有些想家里人。
苏魄虽然不爱说话,却一向黏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
苏妙记得他一直没长高过来着。
正想着,翠羽忽然从虚空里显出形。
因为它平时习惯藏匿起来,苏妙总是忘掉自己有这么个式神,见它镶了一双灰白眸子的脸上有些慌乱,问:“怎么了?”
“芦屋快死了。”
虚无里不是什么安逸的避难所,就算是有修为的人在里面,也迟早会因为元气紊乱爆体而亡。
置身在虚无中的人,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翠羽控制不了。
它只能把人收进去,再放出来。
苏妙无动于衷:“芦屋说过,人死了便死了,不值得可惜。翠羽,不必挂怀。”
翠羽呜呜了两声,用盲人般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第一次,它希望苏妙注意到它的目光。
脑子里被悲伤的情绪弥漫,苏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瞪着它:“当初他让你把我收进虚无可没想过我的生死,你也没为我求过情,翠羽,现在到底谁是你的主人?”
翠羽很认真地回答她:“因为那时候我不认识主人,可我现在知道了,主人很好。”
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可怜兮兮的响在她脑海里,苏妙窒息了。
她竟然无法反驳。
出于对芦屋三郎行径的厌恶,苏妙迟迟不愿意答应,翠羽落在她身边,静静地呆着,静静地看着她。
脸旁边的绒绒绿毛像是静止了一样。
不打扰,也不放弃。
苏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被它悲伤的情绪包裹,自己的情绪也低落起来。
半晌烦躁地看它一眼,敛着眉头,抿唇道:“把人放出来。”
仿佛是早有准备,她的话音刚落,虚空里,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影忽地落下来,在地上砸出沉重一声闷响。
随即念了道金光咒把他束缚起来。
芦屋三郎消失后,外面一直在找人,还出了不菲的价格作为报酬。苏妙是绝对不可能把他放出去的。
地上的芦屋三郎已经失去了神志,嘴角流着血,体内横冲直撞的元气在出来后已经渐趋稳定下来,经脉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现在的他,大概比一个普通人都弱。
翠羽把他放出来就松了口气,没有向苏妙提出更多的要求。
元气渐渐恢复正常运转,在出来几个小时之后,芦屋三郎咳了口血,在刺目的光线下转醒。
他竟然没死。
翠羽在一边飘着,苏妙在不远处提笔画符,他晃了晃身体,发现自己被紧紧束缚着,完全无法动弹。
虽然不理解苏妙为什么会放过他一马,但出来了,总归是有希望。
芦屋三郎斜躺在地上,凝视着苏妙,气若游丝地想跟她谈判:“芦屋家控制着日本最大的财团,只要你放了我,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这一点在你失踪之后我就见识到了,不过你觉得,我缺什么不能靠自己得到呢。”
这话说的有点狂妄,但芦屋三郎丝毫不怀疑她有这样的能力。
他绝望地躺在地上。
芦屋家在他的控制下重回顶峰,而如今,他死了之后,又要覆灭吗?
苏妙的声音忽然响起:“芦屋三郎,你听说过朝拜者吗?”
他当然听说过,只不过不知道苏妙这个时候提起,是什么意思。
苏妙搁下了笔,“那么远的路程,为了信仰一步一叩首,真叫人敬佩。”
“芦屋三郎,你不觉得自己的恶行需要被救赎吗?”
芦屋三郎脸色发黑,苏妙整人的法子,也忒多了点。
“不可能。”
苏妙哦了一声,“那就算了,反正你磕了头也救不回那些人。”
翠羽的目光从芦屋三郎身上掠过,小小的声音在苏妙脑海里响起:“芦屋做错了事,芦屋要改正。”
式神的声音只有主人才能听见,可它这些话明明是说给芦屋的。
苏妙的笔顿了一下。
翠羽这两句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她瞥它一眼,不开心地抿唇:“翠羽,别说了。”
芦屋三郎皱着眉头打量过来,苏妙不看他,“翠羽说了,芦屋做错了事,芦屋要改正。”
芦屋三郎:“我有什么错?”
苏妙朝翠羽看了一眼:“你看,他已经歪了,歪的彻彻底底,救不回来了。”
感化人是那帮和尚爱干的事儿,她从不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话。
翠羽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小声说:“芦屋坏了,翠羽讨厌芦屋。”
苏妙笑了:“芦屋,翠羽说你坏了,它讨厌你。”
芦屋三郎怔了一下,唇紧紧地抿起来。
谁都可以讨厌他,可翠羽为什么也要说这样的话?
他皱眉对苏妙说:“你骗我。”
苏妙不耐烦搭理他,晾他在一边,翠羽安安静静地呆在她身边,没有反应。
好像没有骗他。
第82章
芦屋三郎忽然很难过。
他以为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讨厌他, 翠羽都不会。
可它现在竟然说讨厌他。
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独自一人蜷缩在寺庙角落的深秋,冷得彻骨, 冻得发寒,可这次,再也没人来拥抱他了。
他的身子蜷缩在地上, 目光无神, 第一次对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了怀疑。
他真的错了吗?
既然他拥有了力量, 为什么不能杀掉那些人呢?
小时候没了父亲的庇护,母亲被人逼迫致死的时候, 他就明白了, 弱小的人是没有生存的资格的。若干年后他手刃这些人, 便又明白了, 强者对别人的生命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即便设下这么多条条框框, 在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 弱肉强食始终是真理。
他从未怀疑这一点。
直到自己身陷囹圄, 狼狈到这个地步, 翠羽又弃他而去。
他有些动摇了。
他躺在地上,因为身体虚弱, 声音很轻:“翠羽,能抱抱我吗?”
翠羽的眼睛眨了一下,静立在苏妙身边,没有动弹。苏妙听见它说:“芦屋现在不怕冷了,不需要抱了。”
所以即便因为长久相处产生了羁绊,也改变不了它是个单细胞灵体的事实啊。
苏妙看了眼芦屋三郎, 连她都看出来,芦屋三郎现在状态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