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丞对法官点点头以示尊敬,随后拿着材料起身,又让助理将复印件传递给法官和乔楚楚,“原告方认为被告方非喻天苍先生生子,鉴于喻先生已于先前过世,我方提供被告方与原告方DNA鉴定报告一份,此份报告结果显示两人非兄弟亲缘。现在请法官和被告阅览鉴定书复印件,我方可以对有关这份报告的疑问进行答复。”
盛宣昊看着报告上的结论,内心一团乱麻,也不禁朝乔楚楚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宗丞的反击行云流水,多年的从业经验乔楚楚顾不上过多纠结,她几乎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开始对峙。
“反驳!”乔楚楚皱皱眉头。
“反驳生效。”法官及时做出裁决。
“原告的DNA系个人鉴定书,不具有法律效力。我方已在材料中提交出生证明,可证明被告与喻天苍先生存在亲生父子关系。其次,我方并未提供用于鉴定的材料,我们有理由怀疑此份鉴定报告为伪造证据,现在请原告代理人对此进行说明。”
“首先说明说明被告方代理人的合理提问,出生证明作为一项医学证明,父亲姓名一栏为手填栏,可以考虑存在误认的情况。我方认为被告存在伪造身份骗取遗产的行为,至于现在的鉴定取材问题……”宗丞的视线扫向一边坐着的喻唯辰,“请我的当事人对此代为说明。”
喻唯辰没有起身,神情与多日前见面时还是如出一辙。他只是轻蔑地笑笑,“你喝过水的杯子被收走了,你不知道吗?”
“关于鉴定的效力问题,此份鉴定仅作为参考,合理质疑。我方现在申请启动司法鉴定程序,进行二次鉴定。”宗丞继续做着陈述。
法官阅览了两方上交的证据材料,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请被告方表明,是否对原告提出的启动司法鉴定程序存在异议?”
“被告方赞同申请启动司法程序。”乔楚楚没料到宗丞和徐治会忽然出这么一手,更想不通为什么鉴定报告的结果会显示盛宣昊和喻唯辰非兄弟亲缘。
乔楚楚不相信这份报告的真实性,DNA鉴定所使用的口腔上表皮细胞极难粘在杯口上,何况还经过了水流的冲刷,留下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拿着这种物证充当鉴定取材,提取难度可想而知,何况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的汗液沾在杯子上?
但是她的思绪还是难以控制地有些纷乱,如果说庭上的这份诉讼是伪造的,那司法鉴定之后宗丞岂不是图惹一身骚?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可是如果说这份报告是真的,那盛宣昊和喻唯辰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盛宣昊的身世,真的有误吗?
自己在徐治手上栽过一次,现在还要在同样的问题上再栽倒一次吗?
不,这样的结果她绝不接受。
可是盛宣昊的母亲已经去世了,随着喻天苍的离世,谁还能再说得清往昔的是是非非?乔楚楚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该相信些什么又该摒弃些什么。矛盾和纠结开始疯狂对乔楚楚产生自我攻击,乔楚楚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旁听席上的徐治更是朝她送来意味不明的笑和仿佛要看穿她窘迫的眼神。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接下来的时间中,乔楚楚先前严密的逻辑和迅速的反应明显下线。
一审便因此草草结束了。所有的宝都压在这场司法鉴定,择日宣判也建立在了鉴定结果之上。
开庭虽已结束,但乔楚楚魂不守舍的程度显然是比早上更加严重了。她开着车停在十字路口,眼前一会儿是徐治的讥笑,一会儿又是宗丞滴水不漏地反驳。
绿灯亮了半天她也没有起步,顿时引起后面一大串车此起彼伏的“正义喇叭”。待到堪堪回过神,急忙挪开,结果没开多远,她又闯了红灯,差点撞到前面过路的行人,直到盛宣昊叫她刹车她才反应过来。
人群顿时围上来,骂骂咧咧地开吵,两个人免不了交警的一番盘查,扣分认罚。盛宣昊又交涉了好一会,才算是息事宁人。
“我来开吧。”帮乔楚楚打开副驾的门,“这样太危险了。”
乔楚楚一言不发,自顾自上了车。
“楚楚,鉴定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是不是太担心了?”盛宣昊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伏下身子关切道。
但乔楚楚只是木然地摇摇头,眼神依然淡淡的。
“你别这样,让人看着心疼。”盛宣昊皱皱眉头,“我不知道喻唯辰为什么会鉴定出那种结果,我从记事开始就住在喻家,所有人都当我是喻家的……的私生子。”
“水杯哪有那么容易被拿来做鉴定?我觉得他们那压根就是伪证。”乔楚楚终于说了出庭之后第一句完整的话,申请依然难免沮丧,“可是现在走了司法流程,举报也没有意义了。”
“咱们一开始图的也不是钱,大不了不要。”盛宣昊摸摸乔楚楚的头顶,“何必看这么重呢?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对不起,我做不到。”乔楚楚把头埋地很低,“先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盛宣昊帮她系好安全带,又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这才驱车回去。
“我去单位挂假,这段时间先不飞了。”盛宣昊用余光瞥了乔楚楚一眼,又忍不住叮嘱她,“你什么都别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乔楚楚一言不发,默默地进门回家。
“你好好地等我回来。”盛宣昊对她说。
然而乔楚楚却还是在自顾自地朝前走,并没做出什么回应。
等到盛宣昊离开,这里又变成她一个人的天地了。
乔楚楚顺手反锁上卧室,面无表情地蹲在墙角里。
在这里时间可以静止,一切都可以永恒。
眼泪已经不会再流下来了。这里只有乔楚楚,这里只有一个坚强,练达的女律师。这里没有失败,没有耻辱,这里是她一个人的乌托邦。
夜色已经慢慢转黑了。
乔楚楚蜷了蜷身子,将自己抱得越发紧一些。
第40章 第四十章
盛宣昊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晚高峰,一眼望不尽归家路,蜂拥在道儿上的都是归家人。挪挪挤挤好半天,直堵到天黑才踏进小区。
然而一进门他却发现,屋里毫无响动,漆黑一片。他之前送乔楚楚的百合花已经凋谢了,干枯的花朵在窗边搁着,随着窗外的风无规律的微微颤抖,如同濒死之人流露出最后的不屈。盛宣昊顿时慌了神,打开灯叫了好几声,依然没得到乔楚楚的一声应。
他在屋里盘桓一圈,最后才发现卧室紧闭的门。
“楚楚!”盛宣昊敲敲门。
乔楚楚并没有答应。
“你先出来,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盛宣昊语气急促,显然有些着急。
回应它的依然是死一样的寂静。
和宗丞不一样,盛宣昊不可能时时保持理智,也不会永远用一种斯文的手段来解决问题。门是个阻碍,要踹开它,对盛宣昊来说轻而易举。
几丝微弱的光线顿时倾泻而进,在卧室铺开了身姿。大概是适应了这样昏暗的光线,盛宣昊迅速就看到了位于墙角的乔楚楚。
乔楚楚双目失焦发丝散乱,眼前这景象,说她是个疯子也不为过。
盛宣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刺了,下意识地浑身一个激灵。
“地上多凉啊?”他并不征求乔楚楚的同意,就直接将乔楚楚拦腰抱起放在床上,而后又蹲下身来平视着她,“你怎么又这样?”
乔楚楚缓缓抬头,木然的看这他。半晌,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不想……不想输……”
“结果还没出来,我们不会输的。”盛宣昊又安抚道。
“不……”乔楚楚一脸悲不自胜的表情,“徐治肯定又挖好了一个坑,就等着我们跳。可是我除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什么办法都没有。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再回到那种被别人瞧不起的日子了,我真的不想输,为什么徐治每次都有办法把我收拾的服服帖帖……”
盛宣昊敏锐地觉察出,乔楚楚和这个叫徐治的人,一定有过什么过节。
“难道你每次遇到问题就关自己禁闭吗?你这样对自己我会心疼的。楚楚,你真的很好,没有人瞧不起你。”
“不,一个律师一但有了那种‘前科’,你让她一辈子怎么能抬得起头?”乔楚楚的语气忽然变快,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盛宣昊追问起来。
乔楚楚又立即摇摇头,“我真是糟透了,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徐治和宗丞料理我就像碾死一直蚂蚁那样简单,呵,是吧?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盛宣昊抓着乔楚楚的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卧室里忽然安静下来,乔楚楚闭上了嘴一动不动,但是眼泪却像洪水开闸一样开始向外流淌。
“赢不了那就赢不,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次次都这样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盛宣昊撇撇嘴,“什么能比你对我更重要?实在不行咱们不干了,我养你。徐治和宗丞管得了你打官司,难道还要管你的私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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