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要上天 (梓山止)

　　对盛宣昊来说，盛平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多年来，他为盛宣昊言传身教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后来即便盛宣昊平日因为飞行而疏于对老人的陪伴，盛平依然能自得其乐地和院子里的猫打成一片，从未见过盛平对盛宣昊加诸抱怨。
　　而这一切，难道是假象吗？纷乱的思绪久久不能归元，盛宣昊不禁捶捶额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宗丞心里对这其中的得失计较十分有数，所以送过材料之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有些事，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人面对。
　　盛宣昊拿着这沓分量并不轻的资料，开着车向熟悉的方向驶去。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熟悉的道路，一如既往地堵车。
　　无论是出于徐治的身份还是地位，他都没道理会和盛平这样的普通人产生什么交集，甚至是接受盛平给他的钱，这一系列的举措令人匪夷所思，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盛宣昊觉得想这些实在是非常费心思，父亲的笑，父亲的劝慰支持还有父亲戴着围裙一板一眼做饭的样子，一瞬间全都拥进了盛宣昊的脑子。向来和蔼幽默的父亲，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盛宣昊绝不接受，更不能相信。
　　他只知道，从小照顾他到大的父亲，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人。
　　他需要一个答案，盛宣昊不禁把油门踩地越发用力了。
　　小区里的爬山虎早已凋落，只有光秃秃的黑褐色枝干随风摇摆，顿时让小区无端显得有些萧条。
　　盛平在院子里喂猫，每天的这个时段是流浪猫们的固定餐点。
　　盛宣昊停好了车，默默朝着站在了盛平的背后。父亲已经苍老了，他佝偻着脊背蹲在墙角，和一条肥到没下巴的三花猫咕哝着什么。盛宣昊迎着光看到了父亲鬓边的白发，心下越发不是滋味。
　　几只猫围着盛平正吃得不亦乐乎。唯独这只三花像是个傲世的王者，徘徊在盛平脚边不愿轻易低头和众猫混为一体。
　　盛平只好给这只三花顺了顺毛，又苦口婆心道：“肥仔啊，爷爷也不是故意要切你的小蛋蛋，你看，现在年轻人都讲究科学养猫是吧？咱们也要讲科学。这个小猫猫呀，咱们可以不生的，反正也不会养你，但是爷爷会养你的，好吧？”
　　这只毛滑膘肥的三花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喂养过，挺着一颗不肯轻易屈尊降贵的猫头，对盛平露出了两颗牙道：“喵。”
　　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并没有消气。
　　“哎呀，怎么气性怎么大？”盛平皱皱眉头，“这手术已经做完了，我也没办法给你接回来，你说怎么办吧？”
　　肥仔继续不忿道：“喵！”然后随即冲向食盆，把埋头苦吃的几只猫吓了一大跳。
　　看肥仔终于“呼噜呼噜”吃起来，盛平才扶扶腰站直身子。这么多年了，他不光得喂猫，还得做心理辅导，蹲久了，腰果然还是有些吃不消。
　　盛宣昊见状，连忙三步并两，过去搀扶住父亲。
　　盛平一惊，这才发现是盛宣昊站在身边，“哟，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就回来了？我连菜都没买，你说给你吃什么呀？”
　　“我回来，是……有些话想说。”盛宣昊低声道。
　　“怎么着？”盛平笑起来，“你和楚楚吵架了？楚楚是个女孩子，你不多让着点人家，再说楚楚才刚出院，你多担待她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盛宣昊跟父亲回了家，一路上沉闷不语，让盛平都觉得有些奇怪。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爸……”盛宣昊的脑子里简单规划了一下语言，“你认识徐治对吧？”
　　“徐治？谁啊？”盛平眯了眯眼，仿佛陷入沉思。
　　“是个律师。”
　　“哦。”盛平忽然响应道，“我想起来了，他是喻家的律师，当时那份遗书不就是他拿出来的？”
　　盛宣昊一惊，“他？”
　　盛平点点头，“可不是？喻天苍去世的时候，他也在场。”
　　“我倒是没注意到。”盛宣昊细细回想了一阵，记忆对此依然有些缺失，“他和喻家关系有这么深吗？”
　　“他老早就给喻氏当法律顾问了，给喻天苍鞍前马后的。这个人现在发了迹，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喻家这个梯子。”盛平脱下自己的外套，“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徐治和喻家？”
　　“喻家的几个人跟他私交都不错，除了公事，私下也常一起娱乐。”盛平想了想，“能成为喻天苍朋友的人不多，这个徐律师算是一号。”
　　盛宣昊眼角一跳，这么说来，徐治接触到的商业核心必然不在少数。无数个喻氏这样的集团，就是徐治赖以生存的网络。无论是交情也好还是威胁也罢，在这张网中，总有一些人不希望徐治出事。
　　有了这张网，无论徐治从多高的地方坠落，都总有人会接住他。
　　那么，剪破这张网就是扳倒徐治的关键一步。只要他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产生变化，那一切就都会变了。
　　从父亲这里知道了不少，盛宣昊依然有些犹豫，试探着问道：“他，问你借过钱吗？”
　　“那怎么可能，就算把你压秤卖了也没几个钱，哪有钱借给他？”盛平不禁有些好笑。
　　盛宣昊又问：“那你还给他钱？”
　　“嗨……你说那次啊！”盛平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妈从喻家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个镯子，当年讨不了生活，你妈就把镯子当了，结果后来也没找着，就嘱咐我一定要把钱还给喻家人，一分钱也不能欠他们。我是攒了好些年才把钱攒够，喻天苍不收，我呢，也绝不可能不给，最后就只好找这位徐律师转交过去。”
　　盛宣昊：“……”
　　该怪自己脑补的太厉害了么？
　　盛宣昊苦笑一声，反而觉得坦然了不少。
　　“你是不是又瞎想什么了？”盛平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哎呀，人老了，有些事呀，就算有心，也已经无力了。”
　　父亲果然还是那个父亲，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会跟盛宣昊说些绝不过分的重话，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永远都不会选错。大家都是凡人，但是在盛宣昊心里，他连背影都永远带着光辉，即便年岁渐长，盛平仍旧一如既往。
　　夕阳透过窗子撒在盛平的头顶，盛宣昊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爸，跟我回望京吧。”盛宣昊拉住父亲拿起围裙的手，“今天我答应楚楚要做饭的。”
　　“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一个老头子掺和什么？”盛平摆摆手，“这一来一去又要多久？不去不去。”
　　盛宣昊又劝慰说：“这个徐治和楚楚还有些渊源，最近他的事情正在风口浪尖上，你跟我们说说他。”
　　盛平思索片刻，终于点头同意，“那也行。”
　　日子温馨而又平静，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乔楚楚开门的时候没细看，直接扑在盛宣昊身上准备一阵狂吻，结果见证了盛宣昊侧目旁视并且一波三折的一场咳嗽之后，乔楚楚终于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原本挽在盛宣昊脖子上的臂膀顿时像两条软软的泥鳅，贴着对方的身子迅速滑了下来。乔楚楚讪笑着打了招呼道：“盛叔叔。”
　　盛平被两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自己提着鞋进了门。
　　“叔叔，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乔楚楚给盛平倒了水，“我刚才煮了汤，叔叔要不要尝一尝？”
　　盛宣昊顿时觉得大事不好，连忙质疑道：“不会又放了一整罐盐吧？会不会齁着你未来的公公？”
　　某些不太令人愉悦的记忆顿时像潮水似的涌进脑子，乔楚楚怕被人追问，迅速转移话题，“你不是去找宗丞吗？怎么和叔叔一起回来了？”
　　盛宣昊蹭到乔楚楚耳边低声道：“我爸不来，谁给你做好吃的病号饭？”
　　乔楚楚瞥了他一眼，质疑道：“是你想吃吧？”
　　盛宣昊顺着乔楚楚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腰，不禁感叹道：“还别说，最近跟着你补了这么多，怎么一点都没见胖啊？”
　　“还没胖？”乔楚楚摆出一副很夸张的表情，伸手在他腰上揩了一把，“这位帅哥，不怕鼻子变长吗？”
　　被盛平盯着，盛宣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好白白让乔楚楚占了个便宜。临了，他才收收语气：“还是我去做饭吧，我爸是我今天请回来的军师，我可不敢劳他大驾。”
　　盛平对徐治的了解果然还是要比两个年轻人多些。
　　乔楚楚虽然曾是徐治麾下的虎将，但和他工作的时间毕竟有限，没能把徐治摸得透透彻彻。而宗丞的战线比乔楚楚虽说是拉长了很多，可毕竟还是工作为主，在私生活方面就显得有些寥若晨星。如此形势下，盛平的陈年往事倒是变得有了几分价值。
　　两个人本也不图着能发现什么，只让盛平像讲故事似的叙述。一如之前所说，徐治和喻氏的关系早先就已经很是亲密了。而与徐治关系亲密的还不只有喻天苍一个人，连喻穹渊也拿他当了知己兄弟，常常三人一起外出。
　　言及此处，盛宣昊冷冷笑了出来。
　　他顿时感到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徐治关系这么好的喻穹渊，也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演技高手。乔楚楚和盛宣昊的关系怎么样，喻穹渊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既然他和徐治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也一定知道徐治和乔楚楚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