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办公室,陈清焰给她示意放片子的地儿,他需要休息,但想和她多呆一刻。
“路上注意安全,我不能开车送你。”陈清焰留心到时间,有些遗憾,“记得到家给我报下平安。”
简嘉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拎起袋子,正要出门,后面陈清焰忽然又问:
“程程,为什么不告诉我吃虾过敏?”
简嘉没回头,轻声说:“不重要了。”
陈清焰摸了下额头,把铃兰抽出,塞到她手里:“你带回去,我想不起浇水。”
他受伤了,简嘉不愿意跟他拉扯,接过来,但走出门后,把铃兰放在了走廊的排椅上。
陈清焰在门口默默凝视她的背影,那束铃兰,在脑子里爆出一道白光。他的眼睛,又变得很黑很冷,夹杂惆怅。
随后,打电话给周涤非,让她换酒店,但隐去自己受伤的事,只说不能回去。
军属区大院那边,陈母接到消息后差点晕厥,带上小陶,直奔公寓,看到客厅里还在用功的儿子,一脸的泰然,只是身形更瘦削,独自坐那,像只孤独的野兽。
处在性冷淡没有任何生机的屋子里。
线条还是那么冰冷,简洁,花花草草死得差不多了。
陈清焰为了保存它们的尸体,不得不用杀虫剂,除去滋涨的生命,也就是说,这里,只有陈清焰一个活物。
真得需要个女人。陈母在扫视完一圈后,心想。
在回答过母亲琐碎而细密的轰炸式关心后,他继续翻医刊。
陈母把儿子从头到脚看了无数遍,还好,没有出现丝毫想象中的邋遢、颓废,陈清焰擅长收拾外表远甚于收拾内心。
她坐在沙发旁,摸儿子的耳朵:“清焰啊,妈想了,你这么年轻早着呢,要不,再去相亲试试?”
陈母不想提周涤非,她快恨死这个女人,神经兮兮像大院里的爬山虎似的,缠着儿子这堵墙不松爪子。
“妈,我没心情。”陈清焰头疼。
陈母立刻瞪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打算娶姓周的进门!我告诉你,除非你爸妈死了,否则,她别想进我们陈家的门!”
陈清焰捏了下眉心,不想交流这个话题,说:“我没有打算娶她,相反,我会跟她断了,您放心了吗?”
说的陈母愣住,几秒后,趁机而上:“你跟妈说句实话,儿子,是不是心里还想着程程?唉,想着就去追啊,追不上黏她呀,我跟你说,小姑娘都心软,她不答应,你就一直黏一直黏。”
刚才,是似真似假的试探口风,陈母有意外之喜:不要周涤非,那赶紧把媳妇追回来。
两人轰轰烈烈热恋的那些年,陈家调查过,对方有精神方面疾病,丧父,就一个木讷呆板的妈,最关键,对方是陈清焰大伯资助的贫困生,陈家不可避免地在想周涤非完全是冲着钱来的。
如果是强强联姻,没什么好说的,但,这让陈家异常不悦:简直忘恩负义!
更何况,对方连最起码的健康都不能保证,居然还是个老烟鬼。
陈母是理解不了这种神秘性感,只考虑下一代。她承认,自己没年轻时那么开明包容了。
“您有空吗?陪我去看看大提琴,这两天我有空。”陈清焰不答反问,他合上医刊,上app,看自己卡上的财产数额。
陈清焰中学时爱敲架子鼓,一个大院,都被他的重金属风聒噪死,但这格外能引起陈母的共情,因为,她年轻时也是潮人,烫大波浪,穿喇叭裤,喜欢硬摇滚,最爱“枪炮与玫瑰”组合,结婚后,大小姐成将军家儿媳,自然要收敛,摇身一变,贤妻良母。
但骨子里,有一种old fashion。
“怎么,想学大提琴啊?”陈母精神一振,“对了,你上大学那会喜欢过one republic是不是?那里头的大提琴手挺帅一小伙,我记得。”
陈母能讲一口流利英语,说乐队名字时特意美式发音。
简嘉在胡桃里那段前奏,又回响起来,她纤长的小腿一伸,就伸他眼睛里去了……陈清焰却不愿跟母亲怀旧:“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个啊,关键要适合手型。”陈母有兴趣,抓起儿子那只好手啧啧称叹,但又立刻生气医闹的破事。
“我主要考虑品质。”陈清焰被她捏揉的不适,打断她。
“行啊,私人定制,意大利德国的一把琴几百万但我看不适合你,傻儿子,你初学,一万块够你的了。”陈母调侃他。
简嘉会拉大提琴,但就算住进新家也从没见过所谓大提琴,应该是卖掉了,陈清焰决定去和欧洲制琴场有合作的琴行看看。
他一点不在意医闹的事,除了给医院添麻烦,这让他自责。
陈家会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当然,103一小时内就可以从总后调来大部队,真枪实弹的那种,这么嚣张的态度简直是典型的找死。
夜深时,陈清焰再一次把那些信件摆开,和简嘉的日记本做对比,每看一次,他就觉得灵魂漂浮一次。
不是像的问题,是一样。
他不相信同样练习一个字体的两个人,书写习惯、细节会一模一样。
但又没办法展开想象,还是时间的问题,时间阻止展开想象,那个时候,程程太小了,小到根本没办法写出这样的文字,关键,他不认识她,一点都不认识。
文字依然诡谲,幽幽散发着苦香。
如果说,以前是苦恼于信件里那些晦涩的比喻,如今,陈清焰更苦恼于为什么这些信,更像是出自于小程程之手?
他抽完一支烟,打简嘉的电话。
简嘉在吹头发,没听见,周琼跑进来把扔在客厅的手机给她:
“新铃声也不咋样!”
她接了,因为简嘉觉得他的手,至少有一部分原因在她,如果她没有乱跑乱喊。
“程程,知道勃洛克的那首诗吗?”陈清焰捏着信,声音低沉,“火焰,就是过去的梦幻,怎能够点亮失明的眼睛?下一句是什么,你知道吗?”
简嘉当然知道,她记性好,和陈清焰一样:“而白昼本身,对沉睡的心灵而言,只会比那黑夜更为幽暗。”
陈清焰心被什么撞开。
信里的诗,都偏冷门。
简嘉自然接上后,想起什么,她惶惶要挂电话,却听陈清焰说:“程程,是你吗?我是说那些信,你明白我说什么。”
这是正常人无论如何发挥什么样奇谲的想象力,都想不到的一件事。
毕竟,没有人能跨过去时间的激流。
简嘉眼睛闪了闪,她忽然萎顿极了,声音小小的:“不是我,你跟她的事从来都跟我没关系,你不要再问我!”
她立刻挂了电话,不想再听陈清焰多说一个字,因为,那些信件,更像命运开她玩笑,只为了证明她永远是那个当搬运工的小学生,一切都是徒劳。
像古代替人抄书的家世落魄子弟。
陈清焰心里坍塌出个巨大缺口,致命的空虚:所有的信封,字体丑陋,而周涤非告诉他,是故意的,恶作剧式的闹着玩,她说,这样别人可能会以为陈同学有个大美女女朋友,大美女呢,一般是学霸的可能性比较低。
他信了。
那么里面呢?
她到底有没有给自己通过信?从里到外,也许没有一个真正出于她手?
陈清焰并不觉得生气。
他只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
第61章
医闹的事情, 看似简单,十几个社会人带着醉酒被撞的大哥来骨科急诊, 但有脑子的, 不敢这么在103野驴般打砸。
没有幕后主使是不可能的。
几个将军来陈家了解情况,关心陈清焰, 陈父翘着二郎腿, 表示儿子并无大碍, 但面色并不好,送客后, 一双锐目雪亮又阴沉, 接了通电话。
“牵涉台商?”
陈父眼中掠过不屑, 但对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找陈家的事感到无比惊怒, 或者说,在南城, 一个台商敢这么张狂也让他大开眼界。
小陶过来给他把茶具收走, 陈父挪了下腿, 开始拨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
“呀, 少爷回来了!”小陶尖细的嗓子让人烦躁,陈清焰走进书房,喊他, “爸?”
“认识台商吗?”陈父一脸不耐烦, 点了万宝路, “是不是跟周涤非有关?”
“她家属。”陈清焰说, 猜到了医闹的事情。
陈父想抓茶具砸他, 但发现很不幸的被小陶收拾干净,于是,压下怒火,说:“陈清焰,我已经完全不想和你讲任何大道理,因为,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句听进去,永远一意孤行,我告诉你,这次的事,你他妈该清醒清醒了,因为这个女人,你给陈家带来了什么我希望你能想把自己给老子好好理一理!”
说完,吐出一个“滚”,那一瞬的傲慢,父子俩,如出一辙。
陈清焰没表情地垂下眼,转身要走。
“慢着,”陈父到底疼儿子,骂完了,又喊住他,“这件事,我不准你插手管,但那个女人,你必须给我断了!”
陈清焰一个伤患,目前,他倒真的没心情也没精力去管这件事,他不置可否的表情再次露出来,陈父也就再一次让他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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