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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得许多情 (锦绣灰)


  昔日讣告传到广州,他与奉军作战,连冲了三次。第一次,打中腿,不下火线,第二次,骑的马被炮打伤,依然冲锋,最三次,打中胸部,终于无力回天。
  他身为团长,身先士卒也罢了,何以如此悍然冲锋?这简直是违反军事原则,违反军校教导的行径!
  究竟谁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韩文彬张了张口,涩然道:“你知晓他是最笃信真理的,当初无论离校还是入伍,都是为了心中大义,彼时两党摩擦日益严重,他夹在其中,着实左右为难。”
  校长背叛革命,他第一个反对,公开直言:昨天校长,今日校贼。可校长不以为忤,反而许以高官厚禄,极力拉拢。
  于是一方骂他忘恩负义,一方疑他终会背叛。双重的不信任让他痛苦万分,以至于把这种痛苦统统发泄到了战场上。
  一战求死,以证清白。
  两人默不作声,对饮不止。
  有些事情,痛彻心扉,却无法改变,故而只能用醉生梦死来自我麻痹,只因清醒时分,实在太痛苦了。
  酒酣耳热之际,便谈起了旧日同窗现今的去处。
  萧瑜笑道:“这几年南征北战,人各有命。有几个还在南京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要论起来她也是正经的三期生,军中不少将领见到她要叫一声前辈。只因独立团叛走之事以后,那一批女子队几乎成了禁忌,这几年即便有什么同期的聚会,也从来没人叫上她过。
  “孙浒你还记得吗?当初和你们女子队杠上,比赛射击的那个,他去年奉命去了德国步兵学院深造,今年年末回来。”
  萧瑜道:“哦?那想必日后是前途无量。”
  韩文彬轻笑了一声,有些嘲讽:“若论起升官发财,谁也比不上闫国民了,人家如今是天子近臣,手眼通天。”
  说起这人的现状,萧瑜是清楚的。他在北伐期间担任校长的机要秘书,多次深入敌境刺探情报,屡立奇功,深得宠信。北伐之后一直从事特务工作,如今是党务调查科驻上海办事处的主任,专门从事监听暗杀电讯侦测。
  韩文彬本在军校时期就与闫国民素有嫌隙,而带兵将领又向来和特务人员彼此不和,两相重叠,也怪不得他会这种口气了。
  萧瑜失笑:“你也不必泛酸,他走这条路,手中权势够大,军衔倒是不会太高,到时候见面谁叫谁长官还不一定。”
  “调查科的人来找见,不死也要脱层皮,我就算做到元帅也不想见他。”
  韩文彬摇头失笑:“况且我消极剿匪,若不是托岳父洪福,早已被撤职查办,如今在教导总队,军衔可谓是蛤/蟆进了金銮殿——爬蹬到头了。”
  终于听到他久违了的俏皮嗑,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广州,想起昔日种种,不禁相视一笑。
  彼时大革命如火如荼,你我鲜衣怒马,年华正好。
  “对了,你们女子队近况又如何?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
  萧瑜笑容淡去,紧抿着嘴唇,下意识微微咬牙,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半晌才轻笑了一下,
  “不提也罢。”
  细妹死在了27年底的广州巷战,那个胆小爱哭的女孩子,从此永远都是十六岁;沈霞跟随队伍去了苏区,如今正陷在围剿的包围圈里,九死一生;张邵敏自从被家中带走就再无音讯;而陈胜男,她们一直都有书信往里,汪云飞牺牲之后,陈胜男曾漂洋过海给她寄来厚厚的一封长信,没有悲伤,却是字字铿锵:
  “青山处处埋忠骨,云飞他于革命已是尽了毕生忠诚,我不伤心,也不难过,因为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他生时未完的遗愿,我来替他继续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1927年,广州起义,田细妹牺牲,享年十六岁。
  广州一别,众人风流云散,阴阳两隔,二小姐其实独自承受了很多,这与她心态立场逐渐转变有很大关系,以后会表。


第96章
  汛情当前, 小红山官邸的施工自然备受瞩目,初冬时节, 迫于舆论压迫, 工程再一次停工了。
  这回萧瑜索性不想再陪着康雅聆折腾,找个借口便回上海了。
  连日里与法国设计师几次沟通, 那一口古怪的英语让萧瑜备受折磨,本以为回到小雅轩能得几分清净,没想到进门便见客厅里坐了一屋子人, 觥筹交错,聊得正酣。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几个洋人,打眼望去, 萧瑜只认识周光伟夫妇, 进门的脚步不禁就这么顿住了。
  众人见她, 亦是诧异收声。
  萧二小姐和云老板的关系在上海滩传的风风雨雨,如今还是头一回让大家真眼看见,不禁窃窃私语, 神色各异。
  坐在众人之间的梁瑾欣喜起身:“萧萧,你回来——”
  话没说完, 却是被周光伟制止了, 他不动声色按住了梁瑾的肩膀,笑呵呵道:
  “萧二小姐来迟了,快快入座, 可是要自罚三杯啊!”
  萧瑜进门时自然而然,明显是主人之姿,但周光伟偏要把她说成是来客,可谓是欲盖弥彰。
  梁瑾眉头微皱,开口解释,“萧萧,你先坐,我来替你介绍。”
  萧瑜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光伟一眼,心如明镜,只觉好笑。
  她没下这个台阶,也没给这个面子,轻声一笑,不冷不淡:
  “我回来路上有些晕车,回里间躺会儿,就不招待了,诸位随意。”
  说罢转身便走了。
  萧瑜这话也不是托词,她回卧房以后就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边一沉,有人坐上了床来。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柔柔的,似有似无。
  旦角那一双手,十指纤纤,柔若无骨,千娇百媚缠入人心,萧瑜耐不住假寐,缓缓睁开双眼。
  暮色西沉,屋内昏黄欲晚,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彼此,四周安静至极。
  她方才睡醒,嗓子不清爽,低哑着问道:“都走了?”
  他轻声应着,有些笑意:“生气了?”
  她嗤笑一声,对此不屑回答,“周光伟呢?”
  “也走了。”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解释,“周哥只是怕大家尴尬,没有旁的意思,我说过他了,你不要怪他。”
  她勉强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这些年周光伟对于梁瑾可谓是尽心尽力,所有演出事宜,亲力亲为,任劳任怨。当初燕子胡同两人那段谈话,他们在梁瑾面前都默契的不曾提过。而她后来与梁瑾二人和好之时,周光伟不曾置喙,但出来进去,客客气气中还是存着一些无声的怨气。
  尤其是之前她一声不响和梁瑾去了庐山,派人知会他时,他还在巡捕房里担惊受怕的报警,故而才有今日这几句龃龉。
  碧云天有今日声名,周光伟至少有一半的功劳,故而他见不得他这精雕细琢的绝世佳作,美玉有瑕,明珠蒙尘。
  毕竟戏子之名多有是非,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更是罗烂。
  可他也终究只敢有点无声的怨气罢了,没瞧今日连面也不敢见她,面对萧瑜,他且心虚气短着呢。
  “平日里不是不带朋友回来吗,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也是赶巧了,几位聚在了一起,不好推脱,本没料到你今日回来。”
  萧瑜叹了口气:“要是连你这里也不是清净地,我可真要躲到天边儿去了。”
  她倒不在乎外界如何传闻,她只想进到这小雅轩后,不必再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做假模假样的戏了。
  “我自是知晓的,只是这次实在是特殊。”
  梁瑾知她心里不顺,好声好气的哄着,给她介绍今日这局儿都有谁:
  “周哥兰姐你是知道的,还有齐先生、魏先生,都是之前随我赴美的,那一对年轻的少年,是我之前同你讲过我收的弟子,是叶家的兄妹莲笙、莲叶,还有增师叔,梅师兄......”
  一大圈挨个说下来占了梨园界半壁江山,萧瑜也没打算个个认识,只问:“还有两个洋人是谁?”
  “哦,那是法兰西驻华使馆的两位工作人员,今日本是正经和他们谈事的,谁想到阴差阳错凑了这么大一桌子。”
  萧瑜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了。
  “你们这是......刚结束访美,又琢磨着赴欧?”
  “嗯,周哥说趁热打铁,况且我也早有这个意愿了,美国巡演是试水之举,西洋歌剧之乡在意大利,艺术之都在法兰西,我是一定要拜访的。”梁瑾坦然道,“这次回来之后,就有不少欧洲驻华使馆给我发来了邀请,我们正在权衡之中。”
  这一刻,他眼里有光芒有希翼,他是发自内心爱着戏的。
  他能得偿所愿,她自然乐见其成。
  这乱世之中,山河动荡,若想心无旁骛追求纯粹的艺术,实属不易。愈是艰难困苦,愈发不能放弃优雅艺术,愈是国难当头,愈发不能丢下民族精粹。
  只是,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而这其中界限,也是十分模糊的。
  月余前,谢景澜带了一个年轻人来到她的面前,是来求情的。
  那年轻人叫楚荆,是《民生时报》的前任记者,之所以被开除,是因为他连写了数篇文章抨击碧云天,直言戏子误国,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偌大上海谁不知道得罪了云老板就是得罪了萧二小姐,哪家报社还敢再用他,而这种小事甚至连传都传不到萧瑜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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