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手投足带着一丝行伍的干净利落,眉宇间又颇有一股懒散的玩世不恭,矛盾的混合,让人移不开目光。内心偏偏又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阿绣不由自主的亲近。
想来昔日宝黛相逢,今生初见,也作前世旧缘,竟是这样一种恍惚之感。
萧瑜笑了一下,也不在意,轻抿了一口咖啡道:“刚才的电影你似乎看的真情流露,是想起男朋友了吗?”
“没有,我没有男朋友......”
“那,有喜欢的人?”
阿绣愣了下,于是萧瑜点头:“那就是有了。”
阿绣语塞,却又无法反驳,心乱如麻,低头无意识了搅乱了咖啡杯面上的拉花,沉默了好半天,轻声道:
“是,我心里是有一个人。可他心里没有我。不会有,也不该有。”
人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总是比较容易对素不相识的人敞开心扉。
不谙世事的乡下姑娘,与正直善良的富家少爷,她遇见他是前世修来的偶然,喜欢上他却是今生无解的必然,如同逃不掉的劫数。
“世上的事只有愿意与不愿意,没有应该与不应该。”
阿绣摇头,涩然道:“是对的人,可惜是错的时间。”
之所以是劫数,正因为有缘无分,不得善终。
“他有家室?”
阿绣垂眸,没有否认。
萧瑜一笑:“有时候看似冷漠疏离的人,其实情深似海,看似浓情蜜意的夫妻,其实貌合神离。如今早已不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人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你没问过,怎么知道他的心思?”
她意味深长道:“我与我丈夫就是一对人前的假夫妻,你猜旁人谁知道呢?”
这意有所指的语气叫阿绣浑身一僵,心底里似乎有什么阴暗的角落蠢蠢欲动,仿佛是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和香气,诱惑着她打开它,打开它,她心中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砰——
她猛的闭上眼,狠狠关上了盒盖。
不能,不应该,这不是她想做的阿绣,也不是她仰慕的那个霍锦宁!
秋日炎热未褪,她却平白出了一身冷汗,缓缓睁开双眼,食不知味的吃了一口精巧的茶点,她虚弱的笑了笑,
“这一家的点心味道真的很不错。”
二人从咖啡厅里出来,萧瑜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阿绣冲街对面的霍吉挥了挥手,回头对萧瑜笑道:“阿瑜你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一程?”
霍吉下车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站在两人面前,诧异的看着萧瑜:
“小——”
萧瑜不动声色的用眼神制止了他,这才笑着对阿绣道:
“谢谢,我要去神父路见一个朋友。”
“啊,正好我也住在那边,我们一起走吧!”
“成啊。”
.
一路无话,霍吉几次从倒车镜看向坐在后排的两个人,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终于到了公寓门口,萧瑜说:“我也在这里下车就好。”
于是二人下车,阿绣笑着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小事,我也谢谢你的下午茶,下一次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嗯。”
“快回去吧,有人等着你呢。”
萧瑜微抬下巴,示意她向后看去。
阿绣茫然回头,看见公寓不远处路灯下停着的黑色汽车,一个人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下来,远远看向她们,却并不走近,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看不真切。
“少爷!”
阿绣惊喜的叫了一声,霍锦宁顿了顿,终于还是迎着萧瑜似笑非笑的目光,迈步走了过来。
“少爷,您怎么来了?”阿绣看他望向萧瑜,不禁解释道:“这是我今天......”
“阿绣,我和你家少爷是旧相识了。”萧瑜微微笑了下,对霍锦宁轻声道:“好巧呀。”
霍锦宁不回答,垂眸看着阿绣疑惑的表情,柔声道:“我与她有话要说,阿绣先进去吧。”
阿绣隐约觉得二人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暗流涌动,却也是转瞬即逝,虽然充满疑问,但也只听话的应下:
“好。”
.
昏暗路灯下,狭窄汽车里,两人坐在驾驶前排,一个垂眸不语,一个望向窗外。
这么多年有太多事情心照不宣,可这一次,他们该谈一谈了,他们其实早该谈一谈了。
“藏得够严实的啊。”萧瑜调侃他。
他们这对人前的夫妻这几年做戏可全仰仗霍锦宁了,初时就一个上海一个北京两地分居,没几天她又南下去了广州,只留他一个人应对这十里洋场声色犬马,灯红酒绿。
已婚又如何,霍家二少爷的名头再加上那副好皮囊,多少莺莺燕燕前仆后继。
她这段日子回上海,不少人在她耳根子边上念叨着,她听就听了,连笑都懒得笑。可偏巧有人在她面前说漏了嘴,还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也不过如此了。遥想当年霍冬英那一番似是而非的敲打,顺藤摸瓜,这一切就清晰明了了。
“藏什么?”
霍锦宁自嘲的笑笑,方才接到霍吉电话的那一刻,他还真就有一丝一毫的心乱过。
什么时候起,提起阿绣有关的事来,他不再变得坦然了?
“起初,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遇见了,阴差阳错相处了,便留了意,后来......”
后来上海这几年,眼见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孩子,一点点成长,一点点改变,长成一个文静秀美的少女。彷如是昨夜移栽后院的一株睡莲,含苞待放,亭亭玉立;又彷如是深山捡来的璞玉,剥落斑驳,雕琢成器。
萧瑜幽幽接道:“留了意,便上了心,起了兴,才生了情。”
这话也不知说他,还是说自己。
霍锦宁低低一叹,终是闭上双眼,默认了。
萧瑜无端的想起从美利坚初回国,泰升戏楼接风洗尘宴上门楣的那副对子: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仿佛一语成谶。
二人结婚的原因有太多,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两个彼时心境相仿,是真的不曾想过,自己会有情生意动的这一天,拜堂成亲时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萧瑜低头失笑,“你不必担心,里面外面的事都有我担着,别委屈了人家小姑娘。”
“不委屈又能如何?”霍锦宁眉宇间罕见的柔软与自嘲,转瞬即逝,“我们之间并不能有什么。”
这是一段不应该发生的感情,原因实在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给阿绣名分,一辈子都不能,正室侧室,都不能。
时至今日,他与萧瑜的婚姻,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背后代表的是两个家族,以及更多利益集团的结合,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企图破坏这种结合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两个这辈子注定绑在一起,风雨同舟,生死共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果表明心迹,给她希望,不过是在害她,在耽搁她,无耻极了。
霍锦宁知道,他不必明说,萧瑜全部都清楚。
但萧瑜却不置可否:“总要有个了断。”
“学你?”
“别学我,我是断了,不是了断。”
她笑了笑:“算了,左右我没资格说你。今儿个人我见到了,话我撂这儿了,以后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我要回广州了。”
霍锦宁神色微变,皱眉道:“如今局势不明,一触即发,广州山雨欲来.......”
“说到底,你是怕我一时冲动?”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是。”
“你怕我选对,还是选错?”
“这世道已经没有对错了。”
“所以,我更该用双眼去看,双耳去听,亲自来分辨,你我选的这条路,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1.《浮士德》是1926年上映的剧情类电影,讲述了浮士德和少女玛甘蕾的故事。天使和魔鬼打了一个赌,倘若他能俘获浮士德的灵魂上帝就奖世界让给他,魔鬼给城市带来了瘟疫,浮士德想找出解药却找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魔鬼和浮士德订立契约,魔鬼以仆人身份出现,带着浮士德开始新的人生。条件是浮士德一旦感到了满足,灵魂便归魔鬼所有。魔鬼在浮士德看见了肉欲狂欢的世界,并设计让少女爱上了浮士德。而不由自主爱上浮士德的少女去求助马歇姨妈,他们相爱了。马歇姨妈却因为喝了魔鬼调制的酒变得神经兮兮。少女为了和浮士德幽会给母亲服了过量安眠药,致使老人死去。而魔鬼挑唆少女哥哥瓦伦丁和浮士德争斗,瓦伦丁死于浮士德剑下。少女成了镇子的罪人,冬天,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得不到救助在雪中悲惨地死去。她被人当成了杀人犯被判火刑,浮士德得知后赶回小镇,冲上火刑台,和少女一同赴死。感动了上帝也战胜了魔鬼。(百度百科)
2.电影里真地狱,电影外修罗场,二小姐亲自送助攻,二少终于承认他喜欢上阿绣了。
3.下一章剧情重大发展,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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