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看清了他的脸,突然双臂一展,挡在他面前:“不要打他!”
席漠燃从来都是把她护在身后的,什么时候让她出过头?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苏清淼大剌剌地指着他问:“他是谁?!”
“他……”姜郁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回忆。
席漠燃也很期待她的答案。
他等待的是一声“丈夫”。
他之所以觉得生气,并不是因为她在外面喝酒,醉成这样,而是因为她口口声声说忙得不可开交,却和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宁愿在这儿偷闲,也不愿挤出半天陪他去民政局登记。
她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姜郁抱头,吃力地想了半天,忽然眼中一亮,抬手将食指摁在他胸口。
不知轻重的戳得他肋骨生疼,她非常笃定地说:“他是组织派来的。”
苏清淼双手拍桌,倾身,将全身的重心都压在桌上,狐疑地问:“特派员?”
姜郁重重点头:“对!”
席漠燃要被她气昏了。
他搂着她的腰把她往楼梯口带,走了两步烦躁不已,弯腰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打横抱起,步履矫健地下了楼,走到门口跟柜台的人说:“还有个客人也醉了,你们电脑里应该查得到信息。”
走到半路姜郁在他怀里不舒服地挣了两下,他心照不宣地放她下来。
落地后她东倒西歪地跟着他,不让他靠近,他一靠近就摇摇晃晃往后退,三步并作两步,跑得还挺快,非要踩着他的影子、而且是“脑袋”走。
他看路上没什么人,她又算乖巧,索性由着她,可到了车边,不得不把她抓上车了,她突然变得像烈女一样,宁死不屈地扒着车门,手脚并用地反抗。
高跟鞋踏在车身上,尖利的鞋跟锥子般蹭着黑漆,把车壳刮出好几道印子。他沉着脸脱了她的鞋,丢上车,专心致志地跟她“搏斗”。
抱起来轻飘飘的人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撒泼似的坐在马路上,气鼓鼓地望着他。
斗勇不行他开始跟她斗智,先用温情攻势,轻轻叫她的名字:“姜郁,你看看我是谁?”
姜郁盘腿而坐,抱着两只冰凉的脚丫,不假思索地说:“你是席漠燃。”
席漠燃眼见有点效果,心想既然认得他,那就好办了,诱哄着说:“跟我走好不好?”
姜郁陡然难过,坚定地说“不好”。
席漠燃的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很耐心地问她:“为什么不好?”
“因为这是梦。”姜郁失落地喃喃,“只有梦里他才会让我跟他走。”
委委屈屈一句话,像千万把刀子在他心上剐。
他心痛如绞地摊开掌心,小心翼翼地说:“你摸摸看,是温的,这是真的,不是梦。”
姜郁将信将疑地探出手碰了一下,冲他笑,接着用双手捧住,安静了下来。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力气动了,知道是他,便把自己安心地交给他,只是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松手。
席漠燃沉默着,神色隐匿在阴影里,无声把她的鞋拎出来,又给她穿上。
她的鞋刚才被他粗暴地扯坏了,拉链怎么都拉不上,他试了几次都不行,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在命悬一线时仍能从容握枪的人变得焦急又无措,忍了片刻,扭头到旁边吐了口气,仍不能平静,垂着头,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姜郁,对不起。”
他该早点回来的。
早点回来,她不会这么伤心。
姜郁困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还有脸上难得的慌乱。
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舔了舔干燥的唇,怯生生地说:“席漠燃,我冷。”
冷。
席漠燃回过神来,利索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在她大衣外面裹了一层,把她抱进了车里。
他启动车子,打开空调,姜郁暖和了,闭上眼睛歪头睡觉,脸朝窗,颈线完美,耳坠和头发交缠在一起。
席漠燃百感交集,认真端详着她的侧脸,伸手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耳坠和头发解开。
不同于刚才的野蛮粗鲁,此刻的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耳坠脱离几缕青丝,他不舍得抚弄她的眉梢,更不舍得叫她的名字,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看到天上下起雪来。
第17章 第十七章
静谧的夜,没有风声,只有细碎的雪花掺着昏黄的灯光纷纷扬扬地落下。
席漠燃穿着单薄毛衣,抱着里三层外三层包得臃肿严实的姜郁,来到他们离婚前居住的住所。
开锁时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轻轻打着酒嗝,脸上的酡红褪去了一点,眉目温顺地吐息。
酒精味有些难闻,但她身上的香水淡淡的,沁人心脾。
席漠燃扶着她的脑袋不让她撞在门框上,缓缓拉开门,开了灯。
姜郁的眉头动了动,不太适应光线地眯起眼,翻身坐在了玄关矮小的储物柜上,他的外衣滑到了地上。
鞋是简简单单套在她脚上的,她一蹬腿就脱落了。
她似乎清醒了过来,还知道自己找洗手间,轻车熟路地小跑进去。
席漠燃追上去,她正难受地吐着,他抚了抚她的背,拧开水龙头清洗台面,冲掉她吐出来的食物残渣。
胃酸和酒精的混合物散发的气味扑面而来,和着她的干呕声,他也泛起一阵恶心。
但他曾经在泥潭里摔打过、陷入过沼泽里,也曾处理过腐臭溃烂的躯干尸骸,甚至在深山里剥过鼠蛇,茹毛饮血,所以也没有多难以忍受。
他拉下不锈钢架上的毛巾,用温水打湿,再拧干,等她吐完了仔细给她擦了把脸。
姜郁总算舒服了,长舒一口气,靠上门板。
门板是活动的,被她一倚,向墙翻折,她失重往后栽,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
席漠燃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护在她的后脑勺,就势摁在了胸前。
姜郁勾住他的脖子,可四肢软绵绵的,撑不住自己,贴在他身上下滑,把他的腰都拉弯了。
席漠燃分开她的双腿,托住她的屁股把她抱起来,走向卧室。
他站直了,姜郁也坐稳了,面对着他,搂着他的脖子,长腿自然地缠住他的腰,晶亮的双眸好奇地审视着抱着她的人,笑容妩媚甜美。
四目相对,万种风情都汇在这一眼里,席漠燃感到体内气血纵横,热浪滔天。
他心里装着事儿,眼里没有情/欲,不动声色地把她挪上了床。
他两手空空地站在床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的包。
当时他太生气,只顾得上她的人,把她的包落在会所了。
应该就在她们喝酒的卡座上。
他看着床上安睡的人,折回去取。
又是半小时车程,席漠燃回到会所门口,正看见苏清淼被一个男人扛出来。
苏清淼耍起酒疯,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厮打起来,咬了男人一口,又不遗余力地用高跟鞋去踩男人的脚背,急红了眼,狰狞的面目彷佛要杀人。
然而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被对方三下五除二制服,塞进了一辆卡宴里。
旁人看见了,或许以为是绑架,但席漠燃搜过姜郁工作的公司,知道那个人是陆司南。
他去找姜郁的包时,服务生已经帮忙收了起来,放在了前台,现在只需要证明这只包是他的。
席漠燃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一直放在里面的纪念照,说:“包里应该有她的身份证,这个人是我的妻子。”
前台的人把两张照片对比了一下,把包给他,微笑着说:“祝您周末愉快。”
席漠燃从会所出来,眼底的落寞又深了许多。
她分明就在眼前,可他觉得自己早已失去她了。
当两本离婚证摆在他面前,不论曾经的回忆多么鲜活美好,在法律上,他们都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那似乎只是一张纸,却又不仅仅是一张纸,是得到她、拥有她的安心,是带着誓言的承诺和保障。
他一生只宣过两次誓:一次是入党的时候,一次是结婚的时候。
他成年后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脱下军装、和往昔峥嵘岁月告别的时候,一次是从民政局出来、她被台阶绊倒、绝情地无视他递过去的手的时候。
他爱光辉荣耀不胜爱她。
他爱她,却不得不放她走。
长夜漫漫,他孤独地伫立风雪里。
周围霓虹闪烁、纸醉金迷,他心中广厦颓然欲倾,万籁俱寂。
半夜,他回到家,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摸黑开灯,不小心踢到她的鞋,弯腰扶正,愧疚懊恼地想着修一修,大概急躁了点,又干了件坏事儿。
拉链齿参差不齐,他用蛮力扯齐了,按理说只要把拉链头拽上去就大功告成了,可拉链头卡在中间死活动不了。
他进屋找了把小钳子,钳住拉链头往上拔。
三。
二。
一。
拉链头一飞冲天。
这下彻底安不上去了。
他黑着脸拍了拍手上的灰,心想明天周六不上班,再给她买一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