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小熊放进包内,然后拿出手机用软件叫车。
出门时老刘恰好有事,梁姨也提过给她安排其他司机,但她想着交通方便,自己也没什么其他事,便没有开口麻烦。
刚走到小区路口,乔伊感觉眼前黑影一闪,有人从小树林里猛地冲出。
她吓得大叫,手机摔在地上。
宋凌面容青紫难分,一只眼被打得红肿如球,拖拽着折断晃荡的右手,惊恐地道:“乔小姐,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第44章
医院内。
“你是宋凌的朋友?麻烦在这里签个名。”护士说。
乔伊签完名, 宋凌从手术室被推进普通病房。
男人头上罩着纱布, 一只眼肿得难以睁开, 青紫唇角凝着半干涸的血迹。
右手被夹板固定着,无法动弹。
乔伊回想公寓楼下那幕还心有余悸,试探问:“你现在这样……真的不要通知你家人吗?”
宋凌苦笑, “我父亲去世了,我两个姐姐为了家产和我闹翻, 我等于没有家人了。”他说, “谢谢你, 乔小姐,你是个好人。医药费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的。”
“……不用, 没事。”乔伊心情复杂。她想起宋氏的收购案,封彦在股东决议会上宣布正式入主宋氏决策权那晚,宋百诚脑溢血住院,隔天抢救无效去世, 宋家在那之后也闹得四分五裂……
“你身上的伤,是因为那些追债的人?”她问。心头总有一股不安的预感。
宋凌摇摇头,“追债的只是想要钱,可有人早就容不下我了。”
“有人容不下你?”
“宋氏虽然被风向收购, 但我父亲手上还持有宋氏33.4%的股份, 也就是说,宋家在宋氏还有一定的话语权。”宋凌说, “宋氏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宋氏内部的核心骨干都是追随我父亲, 但风向入主后,封彦逼迫这些老员工主动请辞。”
“连宋氏原本的员工都没办法避免,更不要说我们这些真正姓宋的人。”
乔伊指尖微微发颤,攥紧自己背包的带子,“不会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宋凌扯开病服衣扣,把自己袒露在她面前。除了头上,脸上,四肢躯干这些可见的伤,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胸膛青紫瘀血,锁骨也被踢断了。
“乔小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宋凌绝望地说。
乔伊目光一颤,别开脸,那些伤太过残忍,她不敢看下去。
她说:“可之前在贝沙岛是你先故意袭击……”
“我只是想给封彦一个教训!”宋凌情绪激动,“宋氏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市面上那么多公司,他收购哪家不行,非要收购我们宋氏!封彦眼里只有利益,他不顾情谊强行收购,逼得我父亲脑溢血去世,我们好好一个家被弄得四分五裂!乔小姐,换了是你,你会坐视不管吗?!”
乔伊哑然,“我……”
宋凌看着她,声音突然死寂下来:“我以为乔小姐比任何人都更能明白我的心情。”
乔伊一怔。
“以前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宋凌问。
乔伊听不明白,心头的不安却在蔓延生长,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怔然道:“以前的事……?”
宋凌站起来,朝她走近了一步。男人身材高大,遮住了窗外落入的阳光。
宋凌神情幽暗,“乔小姐,我知道以你和封彦的关系,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我真的不愿意看着你继续被封彦骗下去。”
提到他的名字,乔伊头皮一阵阵发麻,从脊背到天灵盖都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揪紧了。潜意识在疯狂叫喊让她逃跑,双腿却像被钉牢在地面,动弹不得。
她咽下一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步步逼近的男人。
宋凌说:“十五年前,风向创始人之一姜泓,曾提议让风向上市,遭到现在风向董事长封弋的反对;封弋为了阻止姜泓卖掉手上股份,软禁了你,逼迫姜泓签股权转让书。姜泓不肯妥协,封弋又对外散播你父亲亏空巨额公款的谣言,动摇风向内部原本支持姜家的股东。”
“后来你母亲为了把你从封家救出,连夜逃走时遭遇车祸,你父母当场死亡——”
“乔小姐,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宋凌的话像一把刀,将往事恶狠狠地割开了一道凌厉的裂口。
乔伊喉咙哽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她逃避了十五年的,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冷汗浸湿了脊背。
她不愿相信,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
-
轿车驶在林荫道上,现在是三月春季,万物生长,放眼望去全是翠嫩的绿色。
乔伊透过车窗往外看,两侧风景快速飞退,流风卷起落叶在空中翻飞。
林荫大道的尽头,一栋旧式别墅的轮廓渐渐浮现在眼前。
乔伊一怔,脑海中闪过那片梦境的画面。那年寒冬,她还是五六岁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趴在车窗边朝外看,四周萧索寂寥,光秃秃的树桠像鬼手一样伸往天空。她扯着年轻女人的衣袖,轻声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
轿车在别墅院外停下。
宋凌替她拉开车门,“到了,跟我进去看看吧。”
乔伊下了车,脚下小皮鞋踏在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而堆积了厚厚落叶的地面。铁艺大门爬满斑驳锈迹,推开时发出一声艰涩难听的怪叫。
前院花园杂草丛生,喷泉池的残水中漂浮着腐烂的枯叶,百合花路灯不再燃亮。显然空置许久。
走过熟悉的石径小路,她轻易便推开了别墅的门。
一瞬间,阳光撕裂黑暗,厚重的灰尘被染上一片淡金的亮泽,犹如蝴蝶般在眼前飞舞。
她指尖颤抖着,逐一抚过客厅熟悉的麂皮沙发,木质柜架,通往二楼的旋转梯,直到偏厅那张长形梨木的餐桌——
模糊的记忆开始如同狂风野草般蛮横生长,在脑海里快速交织成型,她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清隽冷淡的小少年回过头来,极淡地扫了她一眼,微微上扬的下颌是一览无遗的倨傲,犹如秋日云后淡薄的天光。
乔伊心脏一拧,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指尖用力抠进椅背,眼前发黑晕眩,像快要溺死在海中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宋凌的声音从身后轻飘飘地传来,“你还记得这里吗?”
“当初封家的人就是在这里,软禁了你。”
宋凌带着她上了二楼,轻车熟路地推开其中一扇卧室的门。十五年前的事故后,封家为了躲避大众流言搬离,这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
是一个小女孩的房间,嫩粉色的装修,床头放着许多可爱的小熊娃娃,卡通片,漫画书,睡前故事……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她被困在这里,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有四五个保镖跟随看守,这些是她每天唯一的乐趣。
阳台落地窗的玻璃碎了满地,那天夜晚,母亲用尽全力砸碎了玻璃,将她抱离。她从未见过母亲那样绝望癫狂的样子,车速快得仿佛要在深夜的车道上起飞。
后面一直有车追尾,母亲痴痴地说要带她离开,油门越踩越深,却在转角时与一辆货车迎面撞上——
父亲当场被甩出车外,来不及躲避的货车从他身上狠狠轧过,血肉模糊。她和母亲掉进了海里,等她再醒来时,得知的已是父母双亡的惨讯!
“不——!”乔伊眼睛惊恐地睁大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砸落。她不愿面对这样痛苦的一切,痴痴地道:“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不是,我不是……”
她不是姜涵,不是什么姜家大小姐。
她父母是国企职工,她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她不认识什么姜泓姜腾温慧,更不知道那场车祸的原由——
她不是。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一定是。
乔伊惊慌失措地想往外跑,宋凌握住了她的肩膀,强行掰过来面对。
宋凌沉痛道:“乔小姐,你不要再逃避了,封彦一直在骗你。你爷爷去世前立了遗嘱,将风向22.3%的股份归到你的名下,封家掌握风向多年,封彦绝不会容许外人来动摇封家地位,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假意用贝沙岛的合作案来套牢你,诱使你加入风向,好让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他忌惮你,因为你是姜家的孩子,即使时至今日,风向内部还有许多知道当年真相的高层!”
“不是——!”乔伊恐惧到了极点,尖叫着挣开他的手,“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不会骗我!”
“你清醒一点!封家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封彦今天能为了利益强行收购宋氏,害得我父亲脑溢血身亡;十五年前封弋就能为了坐稳风向地位,软禁你,逼你爷爷让出股份,在你们逃离时派车追逐,害得你父母出车祸身亡!”
宋凌死死扼住她的肩膀,声音发狠,“乔小姐,你相信我说的,现在封彦还没有对你下手,只是因为你对他还构不成威胁。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你想起了往事,你手中持有的股份足以威胁到他在风向的地位,你认为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