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出口,她意识到自己真实地伤害到了他,也终于看见他常年如冰山冷静的面容有了裂痕;她窥见他此刻的痛楚,心头有报复成功的快意,可转瞬,是更多的后悔和心痛。
可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他们走到今天……已经没办法再回头了。
从最开始,她爱上他就是错误的。
封彦脸色很难看,下颌线条绷着,闭了闭眼,压下快要溃散的情绪,“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当年我们都以为你也死在了那场车祸里,直到姜老先生去世,我们才得知你的下落,这么多年过去,我爷爷一直心里有愧,也想过要补偿你……”
“呵,补偿?”乔伊怔然失笑,脸上挂着斑驳泪痕,她觉得这一切都可笑到了极点,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忘记了当年的事,回到这座城,与他相遇,相恋,掉进一个美妙至极的梦里,现在梦醒了。却发现这只是一场笑话。
她已彻底失去理智,话语愈发尖锐:“所以呢,你对我也是愧疚,想要补偿我?也是,像你这样的人,什么都计算得分厘不差,对我又怎么会有真感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心里好过?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们,我就是要看着你愧疚,难过,这是你们该受的惩罚!”
她字字如刀,恨不得当着面把他的心肝掏出来!
封彦看了她很久,无声承受着她的歇斯底里和疯狂发泄。然后,他说:“一开始,我对你的确是因为愧疚。”
“直到后来我发现,这份感情超出了我所预料的。Joey,我……”
他眸光深深,仿佛想说些什么,乔伊微怔,倏然静音了,眼泪悬在眼眶,一眨不眨地看他,期盼他说下去,又害怕他说下去。
封彦抿了抿唇,话语无声,只低头慢慢地靠近她,想亲吻她的眼泪。乔伊大脑有一瞬丧失反应的空白,男人深邃情深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少有这样毫无掩饰的时刻,将自己的情感全都暴露给她。可现在的她,已不敢再去相信。
乔伊侧过脸,避开他的吻。声音颤抖着,“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要离开你,我要回家……”
她转身要拉门出去,手腕却被身后男人攥住,她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牢牢束进怀中。
男人身上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包裹,乔伊心头更加颤痛,好像每一丝呼吸都牵连着浑身的痛苦。她用尽全力在他怀里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封彦只是抱着她,“不放。”
她哭得更厉害,捶打他的胸膛,嗓音也哑了,“放开我!我不要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封彦一动不动,任她捶打在怀中撕扭。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说。
无论她怎么挣扎,他始终没有松手,身前的领带和衬衫被她揪得凌乱不堪,衣料被眼泪湿透。
乔伊哭得虚脱无力,渐渐人也站不住了,仿佛快要晕过去,弓身往下蹲。
她哭了很久,最后意识不清了,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眸光涣散破碎,喃喃声嘶说:“你就是个骗子,坏人,什么贝沙岛,什么可作案,什么喜欢我,全都是骗我的,骗子……”
她浑身冰凉,身体一直在微微发颤,封彦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想要给她温暖。他亲吻她泪痕斑驳的脸颊,低声说:“我对你是认真的。”
-
第二天早上醒来,乔伊依然维持着被封彦抱在怀里的姿势。脊背弓着,倔强地背对他,像一只防备的小刺猬。
昨夜哭闹得太厉害,她此刻已是精疲力尽,无力挣扎任何,也发不出一句声音。
她呆呆望着窗外,眼睛没有丝毫神韵,像失去灵魂的木偶。
封彦比她早起,洗漱穿戴整齐后,乔伊还在床上,始终背对他,不肯看他一眼。
他走到床边坐下,“我让梁姨把早餐送上来?”
乔伊没动,眼睛空洞出神,如若无闻。
封彦说:“多少要吃一点。如果没有胃口,我让厨房给你准备草莓酸奶布丁?”
她没有回应。
“Joey……”
封彦喊她的名字,伸手想抚摸她的脑袋,指尖刚触上,床上的女孩却猛地一缩,浑身颤抖起来,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拒绝他的靠近。
封彦动作滞在半空。
她这副反应,他再熟悉不过。她打定主意逃避不肯面对他,便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封彦静静看她良久,没有任何动作。过了会儿,他起身走到书桌,从最下方的柜子取出一份文件,轻放在床头。
“我今晚回来。”他说。
等感觉他渐渐离远,听见卧室的门打开又被关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乔伊才慢慢掀开被子,从里面出来。
她眼睛肿的像两只小核桃,头发乱糟糟的,心已如死灰。乔伊动作缓慢地爬起身,空茫地看向床头那份文件。
打开。
是股权转让书。
虽然姜泓已留下亲笔书写的退股协议,但只要她签名,风向那22.3%的股份仍然是她的。
-
风向记者招待会。
那日他们在餐厅外被媒体拍到,即使风向已经在第一时间压下新闻,但乔伊就是当年风向创始人之一姜泓亲孙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加之钟衡提前公布7G上市计划,这几天有关风向的负。面新闻呈爆炸式增长,风向又受钟衡提前发布7G上市计划之事影响严重,股票连续多日下滑,外界流言纷争不断。
一进会场,封彦便被多家媒体包围。
“封总,请问传闻您的女友就是姜泓亲孙女的事是不是真的?”
“当年一直有传风向董事长软禁姜涵,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为什么钟衡会突然公布7G上市计划,而且核心内容如风向高度重合,是不是风向有人对外泄露机密?”
“现在钟衡旗下7G产品即将上市,风向是否会作出相应对策?调整产品方向,提前或者延期上市?”
“风向股价跌到历史新低,对得起一直以来支持风向的股民吗?”
“封总,封总,请你回应一下……”
……
闪光灯此起彼伏,在眼前交织成刺眼光海。保镖在前开道,男人仿佛不受任何舆论影响,维持着一贯的清寡冷淡,走到台上,平静望向席内众人。
“今天很高兴在这里与大家见面,关于最近外界对风向作出的揣测,首先要感谢大家对风向的关心。我希望借今天的发布会和大家表明,风向原定研发的7G产品仍会如期上市,不会因外界因素提前或延后,至于外面媒体的失实报导,本人将保留法律追究的责任。”
“此外,本人将会以大股东的身份,增持风向股票,由原本的35%增加到40%,我相信这样能稳定风向股价,亦会恢复投资者对我们的信心。”
他嗓音沉缓,有条不紊地道:“最后我要强调,风向财政稳健,即使多年来外界流言不断,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谢谢。”
三言两语,便将媒体和大众的质疑清扫干净。
封彦从招待会下来,循例接受几家媒体采访。陆沉走到他身边,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大小姐刚才托人带回公司的。”
封彦垂眸,目光落在文件夹的黑色胶面。心中已有预感,是他今早留在床头的那一份。
打开,股权转让书右下角的签名处一片空白。
他有些意外,却又好像不那么意外。
文件夹的最后一页,多了一个信封。
封彦拆开,就看见A4纸最上方的四个大字:辞职申请“本人乔伊,任职风向集团总裁助理三个月以来,承蒙封总厚爱,栽培相助,心怀感恩。但因能力有限,无力协助封总工作更上一层,心感愧疚,故此请辞。当您看到这封辞职信时,我已经不在了,万望封总不要挂记,江湖不见。
申请人:乔伊”
申请书是手写的,字迹仓促,尤其写到他的“封”字,下笔刀刀如刻,愤恨之情溢于言表,简直把那纸当成他的小人戳着。
格式和措辞更谈不上规范,大有小孩子撒泼耍脾气的性质,但短短一目便能看完的内容,封彦却看了很久。
指尖抚过纸页下方那一圈被泪水晕散的墨痕,良久无声。
陆沉来时路上看过文件,是最先知晓此事的。他说:“我让人查了大小姐的去向,她订了最近一班回珠海的高铁,要不要我派车去拦?”
陆沉看看腕表时间,距离那班高铁发车不到十分钟,应该已经来不及。
他说:“或者,封锁高铁站?”
封彦眸光始终弥留在她的字迹,指尖摩挲着那页纸,半晌,他将辞职信重新折合。
“让她去吧。”封彦说,“她脾气太犟,决定的事拦不住。”
陆沉犹疑:“那就这样让她走?”
封彦没有回答,只道:“回公司,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发给我。”
-
那天,封彦和往常一样,回到公司便是例行会议,处理邮件,听各类报告,和洛杉矶研发基地开视频会议,一直到夜晚十点处理完所有公事,他才返回。
走进卧室,他没有开灯,有一刻什么也没干,只是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