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男人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哦,这个啊,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没事,抬起头来吧。”
窗户的纱帘一直是拉着的,他一边整理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和可能用到的刀具,一边不急不缓地嘱咐道,“你在家乖乖的,我出去办点事,今天买菜花和蒜黄对吧?”
接着转过身看向我,“水果要橙子怎么样?”
平淡的口吻、烟火气十足的台词以及非日常的装备震颤着我的可怜心脏。
呜哇,这种诡异的恐惧与安心感并存是怎么回事?
我目送着他穿上外套往房门走,鬼使神差地伸出爪子挥了挥,“加、加油。”
他冲我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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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之后我乖了很多,虽然男人和以前没两样,但我还是把仗着他一直以来的纵容快要冒出头的任性给摁了回去。
他让我不要熬夜看电视,我就按时说晚安,他说小孩不要吃太多冰淇淋容易肚子疼,我就等他主动
拿给我的时候再吃。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拳头比你大的人面前不要作死,血淋淋的真理。
上午的时候他一般都在书桌前写稿子,我就安安静静地看书,下午可以随便看电视,不会打扰他。
这天电视上刚好在放《Lon》,明明是个老电影,我却没有换台,坐在沙发里看着场景一幕幕变幻。
里昂端着杯子喝牛奶,而玛蒂尔达躺在床上将要说话时…
“你在看什么?”
太过专心的后果就是没能听见男人回来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去捞茶几上的遥控器。
可是因为动作太急,不仅没能捉住,反而把它给推下去了。
还好他胳膊长,动作也快,在落地前接住了遥控器。
“要换台吗?”
他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屏幕上。
电视里面的小姑娘躺在床上对收留她的杀手告白,坦白又炽热,“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顿时僵硬了一下。
男人转过头来,问,“你想看哪个台,卡通频道怎么…你的脸怎么红了?”
“发烧了吗?”他皱着眉伸手摸我的额头。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好像更烫了,使劲把那只手拽了下去,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你性骚扰!”
然后紧张地看着他再次抬起手——
敲了我脑门一下。
“小孩子不要乱学人说话,”他无奈又纵容地看过来,“不过,有警惕心是好事,要好好保护自己。”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极了,笨蛋野猫们就是被这样骗了吧。
明明是夺人性命的家伙,为什么…
我强迫自己扭开头,可心里涌动起伏着的感情却驱使我小声地开口,“疼。”
他“哎”了一声,神情紧张地轻轻碰了碰刚才敲了一下的地方,“抱歉,我用的力气太大了吗?抹点药…”
“笨蛋。”
真是个大笨蛋。
冬天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季节,我先不说,他大部分时间也待在家里。
杀手不应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吗?不用搬家?
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枸杞茶,他语气寻常地解释,没用枪也没用刀,动手比较隐蔽,警察不会当成谋杀案去办,所以搬不搬家都无所谓。
听、听起来有点厉害,我不太懂这个行业。
而且这么说的话,他的主业比副业要好上一点?
面对我的提问,男人沉默了片刻,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感慨,“什么时候我的主业和副业能颠倒一下啊。”
早上起来后外面下雪了,他一脸的“小孩子好像都喜欢下雪诶”的表情,问我要不要跟着出去玩。
我当然是拒绝了,才不可能出去。
“可是,你总是不出门对身体不好吧?”
讨厌,那么真情实感地担心我的健康干嘛,说了不出去就是不出去,我捉着他的手腕晃了晃,“万一被我父母看见了怎么办?”
“那不是很好吗?”他迷惑地回答道,接着低下头看过来,“你出来了这么多天,你父母看见你肯定会开心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就算开心也是因为能说你诱拐了他们的女儿,要报警还是私了的开心。”
“…”
他迟疑地问,“你父母的为人…”
“彻头彻尾的人渣。”我面无表情。
然后继续摇他的胳膊,“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绝对绝对会被讹上。”
男人看了看我,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种他好像在说自己已经被讹上了的心虚感,不由得松开手,
乖乖地挥了挥向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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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一些零食,我哼着歌从袋子里拿番茄味的薯片。
“最近不要出门,外面有些乱。”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正播着我每天按时收看的卡通片。
包装不小心撕歪了,我随即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什么叫乱呀。”
他告诉我本市的黑道似乎在找什么人,为避免麻烦在家里待着比较好,省得受牵连,毕竟被找的是个女孩子。
黑乎乎的衣柜里,我盯着衣服下面的武器箱子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往日里感到的安全感。
有枪又如何呢?里昂最后不是死了吗。
第二天上午,男人依惯例在书桌那儿写稿子,我默默地端过去一杯热茶,然后便回沙发看手里的书。
那个人非常认真地思考、写作,笔尖与稿纸摩擦发出了唰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分明。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啊。
吃完午饭把碗筷也洗干净后,我礼貌地向他道谢,“谢谢你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今天也该回家了,我怕再不回去我父母该报警了。”
我以为他会欣慰地点头,然后夸我知道不让家人担心了。
可他却只是皱眉看着我,表情很严肃。
“你应该明白你最好不出门。”
我尽量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桌子下面的手却忍不住捏紧。
“你的父母应该已经死了,家里估计也埋伏了人,你离开是想去哪里?”
他平和的话语对我来说不亚于惊天巨雷,我猛地抬头看过去,眼睛酸酸的疼,“你早就知道我骗你了?!你是不是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好玩?!”
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深感丢脸,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哎,你别哭啊。”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另一只手拿着纸巾轻轻地为我擦脸上的泪水。
我抽噎着继续问,“你不嫌我骗你?你对我那么好,可我…”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温和地笑了笑,“我明白,所以没有关系。”
“另外,我这儿的门锁是B级,算是市面上最好的一种。”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这家伙究竟是什么绝世好人啊?主业怎么回事儿???
我趴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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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他,我根本不是离家出走,也没有弟弟。
啊,曾经有过。我还小的时候,妈妈生了弟弟,可是弟弟得了重病,家里没钱他很快就死了。
从那之后我的父母就变了,杀人放火不知道干没干过,但是抢孤儿寡母钱、骗老人棺材本这种事没少做。
他们总是在骗人、骗人、骗人,结果一不小心就骗了黑社会,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我基本上一直自己住,父母也根本不管我,过几个月扔些钱而已。
那些人在杀掉偶尔回来一趟的父母后就开始收拾现场,我一直躲在卧室的衣柜里等他们走后才离开。
看样子还是被他们发现有漏网之鱼了。
而我躲进这个男人家里才不是因为门锁好开这种蠢理由。
谁让他对野猫和小孩那么温柔了,让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会忍心拒绝我。
一直耐心地安慰我,见我不哭了之后男人热了一杯牛奶塞过来。
“你在家自己玩一会儿,我去把这个事解决了。”说着他就要去衣柜里拿装着武器的箱子。
“你别去!”我一把抱住他的腰,声嘶力竭地不让他走。
为什么?根本没必要为我去惹麻烦,我只不过是个骗了他利用他的无耻之徒。
根本没必要,去送死…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问:“你想给你父母报仇吗?”
报仇?我迷茫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不。”
“对我来说,他们被法院判处死刑而死,还是被黑社会报复杀死都没什么不同,”我紧紧抱着他,拼命汲取着温暖,“你没有滥杀无辜吧?”
“如果你是指普通人的话,并没有,普通人不会有出得起价钱的仇家。”
他语气淡淡地说道。
“好了,你不用害怕,谁也不会找到这里来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松手,“你还挺机灵,知道躲到陌生人家里。”
我站直身体,但依然拽着他的手,仰着脸劝阻,“那你也别去,我本来就该去找警察的,他们会保护我。”
他摇了摇头,“那你也得能进去。行了,别闹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