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的Ta (九十九六七)

　　女性从男性手中拿过一份资料翻了翻：“崔初原，一人公司老板，保洁公司，公司规模不小……”
　　之后将资料放回男性手中，对着她道：“是啊，男方也没什么亮点，就是普通的有点钱的商人而已。”
　　“啊？”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二人，“什么亮点？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阿姨。”女方将一旁的椅子拉给她坐下，“这新闻报道，你得有亮点，这男方吧，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毫无亮点，这样的新闻审稿都未必能通过啊。”
　　女方道：“如果他是个大公司的股东吧，这个公司还属于网红公司，比如像腾讯啊网易啊，我们报道出去，还会有人看，大家看到熟悉的内容还会点一下，这样能制造流量，对吧？再比方说，这个男的呃……是个主播，粉丝至少五六十万的那种，也是会自带流量的人，那这个男的就有可报道性。”
　　“什……”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她只是想帮帮自己家的孩子，为什么这个女人要说流量？什么东西？
　　新闻不是报道真相的吗？没有人看的新闻就不报道了吗？
　　按这样子推理，那以后新闻上不都是些八卦和家长里短之类的狗血恶劣内容了吗？
　　女人接着道：“但是你看这个男的……一人公司，清洁公司……阿姨，这样的事情每天到处都在发生，我国家暴率我记得几几年调查来着，每六个家庭就有一个家暴存在家暴，这太常见了，报道出去都没什么用的……”
　　“对。”男性接着道，“而且，女方是北医毕业也没什么亮点，北医虽然是个好学校，但是北医在我国不是那种网红学校，医学学府的壁垒是很高的，大多数人一点儿都不了解。”
　　男性想了一下：“比如如果你女儿是清华北大的，我们写《清华学子惨遭男子家暴》……”
　　“还是没亮点。”女性摇摇头。
　　“也是，毕竟北大清华学子跳楼这新闻太多了，现在清北也不是热点词了。”男子无奈地摇摇头。
　　“那……那我女儿还被霍普金斯录取了呢……”
　　“她上了吗？”男性问。
　　“……没有。”
　　“没上，在媒体界，就等同于没有录取这一回事儿。”男性又看了看资料，“而且啊，霍普金斯，很多人是不知道的，你不如哈佛、麻省理工、剑桥、牛津这些一般老百姓都知道的学校，还能多那么一丢丢爆点，比如《哈佛硕士留学生回国后惨遭一山东男子家暴致残》。”
　　“对。”女性认同地点点头，“事情严重化，热点词，地域黑——这些内容自带流量，这样一句话出现三四个爆点的新闻就目前国内来看，才是勉强合格的。”
　　“山东不是全国最高家暴比例的省份吗？”男性道，“不算黑吧。”
　　女性：“我家就是山东的，我爸我妈非常和谐，请不要把那些给山东抹黑的人当作山东人，谢谢。”
　　“哈哈哈哈……”男性笑了笑，之后看向她，想了一下，忽然道，“阿姨，冒昧问一个问题行吗？”
　　“什么……”
　　“你女儿被家暴期间，是否存在……性……家暴？比如我之前见一个家暴案，女方被男方拖出去给很多人那什么……或者你愿意接受我们写一些非真实情况的内容吗？可能会比较难听，但是曝光度会增加……”
　　“你说什么呢你？”女性戳了一下男性，“你怎么能问别人妈妈这种话呢？虽然这样的确……”
　　“可是没有亮点的新闻上面给过吗？”男性反驳道，“只要扯上性，分分钟就能报道出去，我告诉你，你看看现在各大APP的新闻版块，不少这种内容，有没有用不知道，至少流量肯定是会有的，人啊，俗人还是占大多数。”
　　她陷入沉默。
　　女儿很单纯。
　　如果单单是为了摆脱崔初原，做了这么多事，以后分开了，孩子身边的人会怎么想？
　　许久之后，她流下一行绝望的泪。
　　她起立：“谢谢你们了，打搅了，我还是算了，我做不到胡说八道。”
　　“阿姨，等等，阿姨别走啊……”女性慌忙起身去追，“他也是想帮你而已，可能措辞没有顾及你的心情，但媒体界阿姨也请你理解一下，天天新闻真真假假那么多，老百姓都是看个别人的痛苦当乐子，如果没有爆点，上面给不给过都是问题，你看那些公共号，哪个不是天天吃血馒头，又有几个不是信口开河的，大家都喜欢这种内容，其实我们也是真的想帮助您，只是这个年代浮躁，想要帮您一定要找一个多多少少更有效率的方法……”
　　“是啊阿姨。”男生也跟着站起来，有些尴尬道，“刚才对不起了，可是阿姨，我们学新闻的，我们其实上学那会儿，老师给我们讲课的时候也是要匡扶正义、维护和平、守护真相之类的，我们也是怀揣着满腔热血想做一个正义的新闻媒体人……”
　　男生叹气：“可是走到工作岗位上之后发现，新闻行业竞争是很激烈的，现在新闻媒体行业这么多，自媒体又不少，分流这么严重，大家活都不好做，太清高真的没饭吃，你可能不了解，真的……想要维持这份工作，想要把新闻报出去，就像写作文一样真的得有亮点，其实我们也真的想帮助您，所以我想您能不能稍微……”
　　“我知道，我理解，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她颤巍巍地推开女生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总不能……我得为以后想想……现在这么豁出去了……事情一旦传开……这孩子以后怎么……算了……没事……”
　　……
　　镜头结束。
　　陈月洲对二人深鞠一躬，转身就走，却被安母一把抓住胳膊。
　　“汐羊，汐羊她怎么样了，她怎了了……”
　　陈月洲叹气。
　　“我女儿她……”
　　“阿姨你放心。”陈月洲慢慢推开安母的手，面无表情道，“安汐羊会自由的，一定会自由的。”
　　离开了中栋，陈月洲没有继续前往安汐羊奶奶的家，而是在院内超市里买了根冰淇淋，坐在健身器材上吃了起来。
　　【不去安汐羊奶奶那里了吗？】478问。
　　“不想去。”
　　【为什么？看到不好的东西了吗？】
　　“烦死了。”陈月洲委顿地搓了把脸。
　　【你说，安汐羊是不是去了霍普金斯读书就不会遇到这些事呢？】478问。
　　“看对象的眼光有问题，哪怕你是总统都未必。”陈月洲吸了口冰淇淋，感觉爽快极了，“社会中人和人存在社会地位欺凌，家庭中也一样了。”
　　【那你说，安汐羊为什么不去霍普金斯，而要去韩国呢？】47又8问。
　　陈月洲摊手：“谁知道？凡人怎么可能明白天龙人的脑回路。”
　　【天龙人？】478一愣。
　　“从前，在某个很有名的作品里，有这么个世界贵族叫做天龙人，他们吧，杀人放火做尽坏事都不用被惩罚，而且还会有海军保护他们，因为是天龙人，所以无所忌惮。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姓氏为唐吉坷德的天龙人带着自己一家人说：我不做天龙人了！我要感受一下平民老百姓的生活！我觉得我们贵族和老百姓也是可以一起生活的！”陈月洲道，“你猜，这些脱离天龙人身份的唐吉坷德家族的人后来怎么了？”
　　【……】
　　“虎落平阳被犬欺，高处摔下来的的人，哪怕你是自愿摔下来，都得不到正常人的待遇。”他道，“唐吉坷德一家人被平民老百姓追杀、虐待、捆绑、酷刑……老百姓对其他天龙人的报复不了的恨、嫉妒、看好戏、施虐心等等全部人类恶劣的本性施加在这一家人身上，而且还觉得这一家子有病，就像普通人理解不了马云说他真的怀念过去的日子一样，拥有的东西不一样，想法和眼界就不一样，我这种泥里打滚出身的人也不懂她……”
　　陈月洲叹气：“安汐羊以前站得那么高，行为举止干脆利落，又那么拉仇恨，现如今突然做了这么随心的选择被摔得很惨，普通人非但不会同情他，还会觉得有快感，嘲讽她、凌辱她、等着看她好戏，其实也许很多人能帮她，但是大家对安汐羊那种出身是easy模式太过于随心所欲的人，都隐隐有点讨厌吧……”
　　【宿主，这么严肃的时候突然开始讲《one piece》的剧情合适吗？】478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陈月洲挑眉：“我还以为你没看过呢。”
　　【……】
　　“唉……”陈月洲挠了挠头发，“气氛太压抑了……我活跃一下不行吗？”
　　【……】
　　478还板着一张脸，陈月洲只能停止了插科打诨，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写下一连串的字符。
　　然后，他起身来到安汐羊奶奶家门口，将纸条插在了门上，之后转头下楼，又回到健身器材上坐着。
　　【你写了什么？】
　　“一个想法建议，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配合。”陈月洲挠着头，像是要把自己头上的头发摸秃了似的，“不过就那么回事了，毕竟谁也帮不上忙，却谁也怪不了，很窝火，暂时只能这样了。”
　　说完，他又继续抓耳挠腮了一会儿道：“算了算了，这个任务就凑合做做拉倒了，反正前面的任务也没有翻车过，这次肯定也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