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直到现在,他仍不敢确定,长风是否会来参加这个成人礼。
离上台的时间越近,明朗就越焦躁。
他跟长风,其实并没有任何承诺,连个像样的表白也不曾说过,两个人就这么含含混混、模模糊糊地打哑谜,一切都得靠明朗主动。
明朗倒不怕主动,他只是不能确定长风的心,不知道自己这一厢情愿的努力是否用对了地方。
一向把方文正当笑话看的明大少爷,自己栽进情网里,比谁都患得患失,还要死守着面子,手机快捏爆了,也不愿打个电话。
男人得有男人的样子!
很有男人样的明朗,再次瞥了眼没有任何信息提示的手机屏,叹气时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跟她说今天有成人礼,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今天?”
陈潇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惊喜地问:“她要回来吗?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明朗硬邦邦地回到。
“你打个电话问问啊,她知道我们在大礼堂吗?要不要我去接她?”
“不打。”
明朗说着干脆把手机收进了裤兜里,“爱来不来!”
陈潇怔住了,这是怎样的小学生闹别扭现场?
进场的人越来越多,严宝华和严颐也到了,陈潇起身回到七班所在的区域,一边心不在焉地跟人讲话,一边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然而很快礼堂大门关闭,灯光暗了下来,成人礼开始了。
谢长风没来。
陈潇坐在黑暗里,心中微感失落。
刚才明朗咬牙死撑的样子,她全看在眼里,算是坐实了她先前的某些猜想,只是这两人,他们要想在一起,难啊!
主持人上台了,一一介绍起今天来参会的嘉宾,其中就有明朗的外公,严颐。
这位有钱外公三年里不知给学校捐了多少东西,图书馆、操场的塑胶跑道、实验室……
听别人说,就算是省长见了明朗外公,都会尊称一声严老。
严颐在掌声中站起来,转身冲学生们挥了挥手,精神矍铄,气度不凡。
“好帅!那是明朗的外公吧?一家子都是神仙颜值啊!”
“啊啊我突然好紧张!今晚我打算跟他告白的,现在觉得好怕!”
“谁?明朗?你胆子好大啊!”
周围有别班的女生在小声嘀咕,传到了陈潇耳朵里,她抬起头,往声音发出的方位看了看——是六班的班花,挺漂亮一小女生。
“反正简书瑶也走了,不试试我不甘心啊!”
“也是,毕竟你喜欢他三年了。”
“他等会儿还要上台发言,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一眼,天哪,被帅哭了!”
女生压抑不住的激动,听得陈潇也忍不住微笑,今晚明朗不知道要收到多少告白,他那身正装一亮相,底下怕是会晕倒好几个。
只是这些女孩子,都得失望了,谁能想到一中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儿,最后竟看上了得靠人资助才能上学的贫困少女呢!
想到谢长风,陈潇心里忽地涌上委屈,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如果不是这样的家庭,不知有多少男生喜欢,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见不得光!
台上的校长开始发言了,陈潇没了心情,起身去洗手间冷静冷静。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身为礼服店老板的孙女,陈潇自然得精心打扮,一身月白的滚边旗袍,衬得她170的身段婀娜多姿,就是她太贪心,把腰线收得太窄,坐久了呼吸困难,得找个地方透透风。
她在洗手间补完了妆,正准备洗手,突然听见窗户一阵响动,没等她回过神来,一个黑影就从外面翻了进来!
“啊——!”
陈潇的尖叫刚冒了个高音,在看清那黑影的面容后,陡然掐掉了尾巴。
“长风!”陈潇惊讶不已地张大嘴,把那位穿校服的爬窗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谢长风也没想到能撞见陈潇,面色微赧,一边薅着头上的蛛网,一边羞涩地冲她点了点头:“是我,陈潇姐。”
“我天,你怎么从这里进来?还搞得一身这么脏!”
陈潇赶紧上前,帮谢长风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尘。
“我、我来晚了,门卫不放我进礼堂,还不停问我是哪个班的。没办法,我才……”
谢长风说到这里,突然看清了陈潇的穿着,不由自主地称赞道:“陈潇姐,你今天好漂亮!”
陈潇来不及高兴,侧耳听了听礼堂里的声音,拉着谢长风飞快往回跑:“快,明朗好像要上台了!”
长风脚下一顿,还在犹豫,陈潇立刻问她:“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看明朗的吗?”
的确是。
逃了一下午课,爬墙翻出学校,又爬墙翻进大礼堂,好一番狼狈,就是为了那个别扭的少年。
长风点点头,跟着陈潇快速蹿进了演讲厅的侧门。
大厅里光线微弱,所有的光源和目光,都聚焦在了舞台上——明朗穿一身深色西服,头发抓出纹路梳向脑后,一手扶着麦克风杆,一手插兜,语调铿锵地发表感言:“……从十八岁开始,我们的生命里除了琐碎的生活,还要有目标明确的梦想。家国天下,将不再是书本中冰冷的铅字,我们要用年轻人独有的冲劲、热血……”
他站姿笔直,扶着麦克风的手腕不时有亮光闪动,深色西服里埋了金丝银线,在聚光灯下,宛若披了一身星光,耀目至极。
谢长风站在侧门旁,伸手扶住前排座椅的靠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庄严、盛大、富丽堂皇。晦暗的光线削减了视野,瞳孔唯一能见的,就是台上的一束追光,以及追光下星河灿烂的少年。
少年微仰着头,眉目清俊,神色从容,像林间的春竹,像崖上的兰草,干净、纯粹,带着蓬勃的风发意气,不容商量地,狠狠撞进她胸口,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演讲厅里,声声入耳,却全然不知他说了什么。
她像是在暗夜里飘了许久的孤舟,猛地看见了灯火,看见了希望,她无法自已地逐光而行,想要尽可能的离那束光近点,再近点。
明朗发言结束后,深深一鞠躬,抬头扫了扫大厅,面色无波地走下台去。
长风在他转身时,甚至虚虚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身上的光芒。
如潮的掌声响起,好些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鼓掌,甚至还有胆大的直接吹了声口哨,整个大厅人声嗡嗡,全是在讨论明朗的发言。
陈潇在一旁默默看了长风半天,趁台下鼓掌的间隙,一把抓着她的手,双眼晶亮地问道:“晚上的化妆舞会,你会参加吧?”
谢长风还没从明朗带给她的震撼里脱离出来,蓦地听到问话,茫然地眨了眨眼。
“会来的吧?”
陈潇晃了晃她的手,丢出炸|弹:“晚上可有好多女生等着跟明朗表白,你不来看看?”
表白?舞会?
谢长风回过神来,渐渐理解了陈潇的话。
有很多女生喜欢明朗啊……
这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吗,他那么好,那么耀眼,谁能不喜欢,自己不也很喜欢吗。
可是自己的这点喜欢,多么渺小卑微,哪里敢像这厅里的女生那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地说出来?
长风垂下头,浅浅一笑:“不参加了,我就是来、来看看他的发言,看到就满足了……”
“过了今晚可能再也没机会了。”
陈潇打断长风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逼问道:“你喜欢他吗?如果喜欢,就留下来。他上台前一直握着手机,就是在等你的电话,你是不是没告诉他你来了?”
长风闪烁的眼神给了陈潇答案,她继续趁热打铁:“你们俩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明朗对你的特殊,瞎子都能看到。我们一中有个传说,在成人礼上告白成功的,能幸福一辈子,所以我们特别在乎今晚。”
为了留住人,陈潇已经信口开河了!
她见长风神色有松动的迹象,缓了口气,浮出一个亲切的微笑,缓声道:“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陪他过完今天吧。毕竟你也是一中人,这也是你的成人礼啊,长风。”
在强大的说客面前,谢长风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了,她溃不成军地败下阵来,抖了抖嘴唇,艰难开口:“可、可我这身校服都被我弄脏了……”
“呵!校什么服!”
陈潇大喜过望地打了个响指,比中了彩票还要高兴。
“今天姐姐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神仙教母’!等着变身吧,我的灰姑娘!”
*
明朗下台后,把自己窝在座椅里,沉默不语。
长风没来。
没有电话,没有解释,没有来。
虽然她的确没说过要来,这也不是他俩约定好的内容,但明朗就是希望她能来,至少证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然而现实冷冰冰地给了他一巴掌。
把他抽清醒了。
说不失望自然是假的,心高气傲的明大少,自出生以来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在长风那里碰的壁,抵过以往十八年的总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