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周听得心里冰凉,但她仍旧说:“我不信,西西不是那样的人。”
陈思敏用冷哼了一声,嘲讽地说:“女人啊,为男人疯起来连爸妈都不认的,何况只是朋友呢。”
说完,她就拖着箱子走了,留下艾周怔怔地坐在床上。
艾周的脑子里乱极了。
她不想怀疑西西,那是她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可是陈思敏的话,又让她有所担忧。她站在成人世界的入口,第一次窥见了从未想过的复杂。
她不愿相信,不想相信,但心底里还是“咔”的一声,裂开一条细小的裂纹。
2:方母狮
朱西西的假期,又是在威新里实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到假期,江远唐就要江纪言到威新里去学习,朱西西只好以实习的身份陪少爷“读书”。回想起刚跟江纪言在一起的时候,朱西西还想着谈感情多幼稚,要借着江纪言来提高自己。然而现在想来,自己的确很幼稚。她幼稚地以为,感情是件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事。事实上,爱就爱了。你以为可以不在乎,无所谓,其实那只是没有爱过。
她觉得自己面对江纪言,已经彻头彻尾地输了,因为她没有跳脱的能力。
艾周在微信上问她:“西西,你怎么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上江纪言。”
朱西西回了六个字:“没有他,我会死。”
艾周发短信的时候,已经在旅行的路上了。火车轰隆隆地响着,奔跑在空旷的野外,窗外是大片的农田和山。方至放倒了座椅,睡着了。艾周坐在他的身旁,拿着手机犹豫不决。
她在犹豫要不要问西西手机屏幕上的那个问题。
手机屏幕上写着:“如果非要你放弃一个,你是选我还是选江纪言?”
不过她手一抖,还是发了。
朱西西很快就回复了。
她说:“知道女人一生都不要问的两个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问男人要自己还是要妈,问女人要男人还是要闺密。”
艾周看着那一行字,不知道怎么回。西西算是某种默认吗?或是某种暗示?陈思敏的话,好像隐隐地开始发酵了。方至打了声呼噜,继续睡觉。艾周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上一个暑假,她还陪着做整容手术的西西,鼓励她,安慰她,支持她,仿佛是一生都不会分开的朋友。可是现在,她们坐在各自男友的身旁,说着猜不透的对白。也就是相隔一年吧,高中时代的往事,似乎变得很遥远了。
艾周放下手机,推了推方至说:“Hey,问你一个事?”
艾周决定作个大死。反正她已经问了两个不能问中的一个,干脆再问一个算了。
方至迷迷糊糊地说:“什么事?”
她说:“我问你一个特别俗的问题。你不爱回答就别答,但是别生气好不好?”
“好。”方至的眼睛又闭上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当初你妈妈没离开你。现在非要你放弃一个,你是选择放弃我,还是放弃妈妈?”
方至想也不想地就给出了答案。他说:“我妈。”
艾周愣了一下,说:“真的假的,想都不用想吗?”
“不用。”
“理由,我要听理由。”
方至依然闭着眼说:“我妈有我爸去选,你才是我的。”
艾周被“你才是我的”五个字给惊到了。霸道总裁!
她挽起方至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肩头,撒娇地说:“至至……”
方至一哆嗦,冷冰冰地说:“滚一边去,我要睡觉。”
“讨厌啦,我不。”艾周贴得更紧了。
艾周另一边的小哥,实在忍不住了,说:“姐,七夕还没到呢,你能不能别现在撒狗粮,给我们单身狗一条活路吧。”
艾周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发现人一旦谈了恋爱,就很容易进入自我的世界,自动排除一切人的存在。
火车轰隆隆的,一路带着他们去了贵阳。下车之后,他们又上了大巴。起初,艾周觉得这次应该是趟穷游,但坐了三小时,一问还要再坐三个小时,基本就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她说:“咱们这是去支教吗?”
“差不多。”
艾周小有失望地说:“那你还说出来旅行,我背了好多吃的来,要知道我就带别的了。小朋友一看非说,哟,这老师是个吃货。”
方至往椅背上一靠说:“我方老师的女朋友,谁敢说。”
艾周做小鸟依人状依偎在方至的怀里,单手袭胸,色色地说:“方老师,听起来还挺禁欲的呢。”
方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像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天色渐渐暗了,山里的傍晚,天空弥漫着漂亮的红色。其实艾周心里有一堆问题,比如为什么要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做支教很多年了吗?那里的学校什么样啊?有多少学生?多少老师?
不过她知道,方至是个只做不说的人,问了也是招他烦,还不如做个安静的女朋友。
大巴抵达村子的时候,艾周跟着方至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几个小孩看见方至便奔了过来,六七岁的样子,脸蛋挂着高原红。他们嘴里都喊着:“方老师,方老师,方老师!”
可见方老师的受欢迎程度。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指着艾周说:“方老师,她是谁啊?”
艾周连忙说:“方师母。”
“师母是什么意思啊?”
另一个小男孩抢答:“哎呀,就是和母狮差不多。”
一帮小孩,哈哈地笑起来。
方至整了整大背包说:“别胡扯了,她是我女朋友。”
艾周看着他,星星眼巴拉巴拉地眨个没完。她又想起了一条西西的鉴男法则看一个男生到底爱不爱你,不是听他和你说多少情话,而是看他告诉他多少人,你是他的女朋友。
从这一点上看,方至一定是很爱很爱她吧。
方至对这个村子很熟,在一帮小孩的簇拥下,他雇了一辆面包车。艾周这才知道,学校不在村里,还要再坐半个小时的车子才到半山腰。他们到达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学校的老校长站在校门口等他们。
校长姓谭,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脸风霜,身上穿了件很旧的大T恤,明显是方至的。他看见方至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次带女朋友来了?”
方至了点头,他把艾周介绍给谭校长。谭校长说太晚了,先安排他们休息。关于睡觉这件事,艾周在出发之前就想过了,如果方至晚上只订了一间房间,她肯定是要表示拒绝的。女生毕竟要有一点儿该有的矜持。据说,男生不会珍惜太容易到手的女生。但他真要是没订一间,艾周内心又肯定会有一点儿失落。他对她都没有一点儿渴望的话,对她的爱好像也就没那么浓烈了呢。
唉,恋爱中的女生就是这么矫情,AB两项,选什么都是错。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有了正确答案。因为是暑假,宿舍空出许多床。谭校长安排艾周住了女生宿舍。
从一个四人间宿舍,长途跋涉地到另一个二十人间大宿舍来睡觉。艾周的内心也是汹涌奔腾的,宿舍里还有几个女孩,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七岁。都是父母在外地打工,假期也住在学校里。艾周把背包里的好吃的,拿出来分给大家,于是所有的陌生都被零食打败了。
艾周问她们:“方老师常来吗?”
“对啊。”几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一个大眼睛的女孩说:“方老师不会住很久的,他来这里,会教我们体育和数学。”
艾周想想方至穿着大帽衫教数学的画风实在太清奇了。
另一个梳辫子的女生说:“方老师还给我修桌椅,修灯。”
“还有修水管。”
“还有修车!”
“还修过屋顶!”
……
小孩子一比起来就没完没了,细细报出来,方老师好像把全地球的东西都修了。艾周觉得,方至真是个可以不断挖掘的人。你以为认识他了,其实你只认识了他一层。她不知道自己一层一层地扒下去,最终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方至。
晚上,艾周睡不着,可能是在车上睡多了。她一个人跑到操场给朱西西打电话。信号不太好,但还是接通了。
朱西西一接听电话说:“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
“玩什么啊,方至是来这边支教的。他好像和这边校长很熟,自己过来的。”
“那他之前不告诉你?”
“是我想有个惊喜之旅,没问。”
朱西西在那边呵呵笑起来,说:“原来是自己作。”
“他那个人,就算问了能怎么样,该来还是得来。”
朱西西说:“周周,我和你讲,方至这个人不能说是自私,但是太自我了。和这样男人谈恋爱,会很累的。事事要迁就他。”
“爱了就没办法了啊。感觉和你一样,明知未来深不可测,可是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