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还留了小胡子,皮肤黑黑的,像被太阳晒过一万年。
艾周飞也似的撞进方至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她哭着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方至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发,任她在怀里哭到昏天黑地。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艾周自然成了被群嘲的对象,因为白天哭得实在太难看了。但是她不介意,被嘲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没脸没皮,也是种幸福。大家七嘴八舌地和方至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方至喝着啤酒,微笑地听着。
艾周觉得,几个月不见,方至还是变了。变得与所有人都有了距离,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旁观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突然,方至的电话响了。他接听的时候,轻轻推开了艾周。
艾周隐约听见里面是个女声。
方至说:“找到了吗?”
电话里说:“找到了。”
方至微微笑了,他说:“我说过,我会给你留个机会。”
艾周心里一颤。
这句话,方至曾经对许靖笙说过吧。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串“咯咯”的娇笑。
方至收线的时候,艾周问:“谁啊?”
方至喝了口啤酒说:“朋友。”
Chapter5:九死一生
艾周有点儿怀疑,回来的方至是不是真的方至,每天他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种没有温度的微笑,冷得让人莫名地感到害怕。他依然不爱说话,但是从前的沉默,可以提取出真诚和宠爱,而现在的沉默,只有距离。
有时候,艾周有点儿惧怕和方至单独相处,空气会寂静得可怕。
一天,小爆加班不回来了。方至一个躺在床上玩手机,艾周挨着他躺下来说:“你走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啊?”
方至没说话。
艾周像以前一样继续撩骚,她用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说:“小哥哥,我在问你话啊。”
方至突然扔掉手机说:“艾周,分手吧。”
艾周一瞬惊住了,半天才说:“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情谈恋爱。”
艾周委屈地说:“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但我不分手好吗?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等回来。我不要和你分手。”
方至牵了牵嘴角,说:“随你便吧。”
他拿起手机,躺下继续玩他的游戏。艾周看着他,心一点儿一点儿地冰凉了。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结果吗?
这就是她朝思暮想、费尽心力爱的人吗?
她突然觉得,她爱的方至已经死掉了,回来只是一具空壳。
那天,艾周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Befixed,看见路边的酒吧,便拐进去要了两杯酒。
是的,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正在玩手机的方至。
艾周两口就喝光了杯子里的威士忌,整个身体都开始燃烧起来了。酒吧的DJ放着Iggi的《Begforit》。艾周整个人都High起来,她发现酒精原来真是稀释悲伤的良药。大脑昏昏的时候,心痛就飘飞到天顶去。
她开始招呼服务生,不断地加酒,然后跳进舞池疯狂地扭动。后来她感到有人从身后贴过来,拉住她手向外走。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她醉眼惺忪地看不清是谁,但是她依稀觉得那个人就是方至。
她挣扎着说:“你不是和我分手吗?你让我喝,你别管我!”
拉着她的人,一直把她带到门外才说:“他不管,我得管。”
艾周这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不是方至,而是小爆。小爆加班回来,和同事去喝酒,没想到正好看见她在发疯。
小爆说:“至哥和你分手了?”
艾周咬了嘴唇,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小爆说:“艾周,给至哥一点儿时间。我失去过妈妈,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别逼他,他会好起来的。”
艾周捂着脸,点点头。
其实,她一切都懂。可是都懂,不代表不会痛苦。
艾周决定不去打扰方至。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怎么说他人已经回来了,说不定哪一天,他的魂也会飞回来。
然而,打击来得总是猝不及防。这天,Mspace客户订的一件衣服到了。因为客户等着急用,当然也因为价格太过辣手,Man姐让艾周给客户亲自送过去。
客户是安澜酒店的高管,就住在酒店的行政套房。艾周拿到衣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到达的时候,迟到了十分钟。
她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艾周抬头微怔三秒,因为开门的男人看起来和方至有点儿像,只是细长眉眼,有种冷冽邪气的美。
艾周说:“请问,苏小姐在吗?”
男人接过衣服,签字说:“已经迟到了。”
“对不起,我……”
男人把笔还给她说:“谢谢,解释留给自己听吧,我不需要。”然后“砰”地关上门。
艾周轻声说:“我靠,要不要这么转。”
她收好单子,正准备离开,电梯间突然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艾周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楼道里没开灯,昏暗一团。她倚着门缝,悄悄向外探看,两条人影走进了走廊。艾周的心,彻底崩溃了。
是方至和许靖笙。
他们走到一扇客房的门前停下来,许靖笙从手包中拿出一张房卡晃了晃说:“方至,你真的要试试吗?”
方至拿过门卡,哗地刷开门说:“不试过,怎么知道。”
说完,他就先走进了房间,许靖笙随后跟进去,轻轻掩上房门。
那轻微的“咔哒”声,听到艾周的耳朵里,宛若轰然巨响,炸得她神形俱灭,碎成灰烬。她想冲过去砸门大骂,可她双腿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迈不动半步。
是因为她心里还仅存一丝希望吧。
也许他们是谈公事呢?也许他们只是聊天呢?也许……
艾周也许不下去了。
她倚着那扇安全通道的门,一点儿一点儿滑下去,像一片脱离了树枝的叶子,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
她坐在门后,慢慢地等着,心脏里像生出绞肉机,每一分,每一秒都疯狂转动,绞得她血肉模糊。
走廊里,有人出,有人进,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可她死守的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
艾周觉得自己完了。
整整一夜,她就坐在那里,时间带走了她仅存的期望。
窗外,已有曙光照进来,可是楼道里依然死狱般昏黑。突然,传来开门声,方至和许靖笙从房间里走出来。
许靖笙说:“干吗这么着急走啊,再多睡会儿嘛。”
方至没说话,许靖笙掩着嘴,咯咯地笑。她说:“知道吗?你睡着的样子很美,我看了很久。”
艾周“砰”地推开门,愤怒地喊:“方至!”
可她的双腿坐了一个晚上,麻木得没有知觉。她像一根失重的木头,直接摔在地上。
艾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竟然以这么蠢的姿势出现在捉奸现场。
方至走到面前,却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
他蹲下来说:“你跟踪我?”
艾周坐起来说:“现在应该是我问你吧?”
方至说:“我不会向任何人解释。”
“啪!”艾周扬手打了方至一个巴掌说,“你别想用这样的话搪塞我,我又不是瞎的!”
“就这样吧,挺好的。当成我们的结局。”
方至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走了。
艾周坐在地上,大喊着:“方至!方至!你给我回来!”
可是方至却带着许靖笙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艾周把头一点儿一点儿埋在双膝里,放声哭了。如果说绝望是世界上最苦的果实,此时,她已生生吞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应该是那个让把解释留给自己的人吧。
她仰头看他,宛若天神。
艾周边哭边说:“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酒店是我的,今天借给你哭。”男人递给她一条手帕,俯望着她,说,“你记住,人为一件事,只能掉一次眼泪。你今天好好哭吧,明天就不能再为今天的事掉眼泪!”
男人转身回房间了。
艾周看着他,竟慢慢止住了哭声。
是的,她已经哭过了。从爱到不爱,她已掉过太多的眼泪。其实,就像方至说的,就当这是个结局吧。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她麻木的双腿慢慢恢复了知觉,血液在身体里渐渐转动。
艾周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
她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心里某些东西分化碎裂,消化无形;某些东西干涸凝固,失去了最后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