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循铺完床回身见到满满,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形,循循善导:“我们满满长大了,长成大孩子了,所以以后就不能再跟papi一起睡了。我们满满这么聪明又这么勇敢,肯定不会怕一个人睡觉的吧?”
满满心里莫名地烦躁,说:“papi,我不小了,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了,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陈路循愣了愣,随即目光轻柔地转开,笑道:“我们满满大了,这是嫌弃papi了啊……”
“papi,请把你的男子气概捡起来好吗?”满满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就说:“今天不能去坐过山车了。”
陈路循走到窗边去开窗通风,回头冲她笑道:“我们满满最有男子气概了,这时候还想着过山车。”他将脑袋转回来,望向花园里开得如火如荼的郁金香,眉间分明有落寞之色,然而待他再转向满满那边的时候,这落寞之色,已是一扫而空。
多年后,陈路循与戚筱终于能够足够平静地坐在一起喝下午茶,谈起满满,他说:“她月事初潮那天,我心情很低落。女大不中留,一想到她长大了,不久就要读大学、接着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我整一颗心里就空落落的。虽然我们彼时住在一起不过一年的时间,但是一想到她即将在几年后离开我,我就悲伤难耐。我想,我是早就喜欢上她了。只是,那时候她还太小,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论如何,总之满满睡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她对陈路循的感情,也有了更深一层次的变化。当然,她把这个小变化深深地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事物去烦扰它。
第一个夜里,满满不可避免地失眠了,她对未来的一些不可知感到恐惧。与陈路循一样,她也想到了日后的分离。就像今夜离开了他的房间一样,满满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房子,然后,与陈路循渐行渐远。
睡前没有了满满叽叽喳喳的吵声,陈路循也睡不着。中间隔着的长条被已经拿回储物间了,而床的另一边,此时无疑是空着的。是的,陈路循依旧只是睡了一半的床,睡在自己原来的那一半上。
满满常常会在睡前唱歌,昨晚她唱的是《虫儿飞》。在这寂静的夜里,毫无睡意的陈路循仿佛听到了那歌声自昨天的黑夜里传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虫儿到处飞,忧伤寂寞。这深沉的孤独,在夜里显得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两章就是大学啦,也就是情感纠葛啦~~~~
第四章 知事(三)
自从满满癸水初来后,她见到陈路循的次数变得不那么频繁了。他总是早早地出去,到很晚很晚才回来。这天满满和周阿姨吃着晚饭,周阿姨说:“阿循最近很忙啊,好久没有回家吃饭了。连周末都不空闲。”
满满扒着饭,没有搭话,心里头却清楚地知道,陈路循已经十二天没有和她一起吃饭了。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忙很忙,披星戴月,早起晚眠。
周阿姨走后,满满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直到星空闪烁。她终于等到了陈路循回来,那个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满满跑下楼,在他进来前去开门,笑嘻嘻地说:“papi,你回来了啊。”
陈路循显然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啊。失眠了吗?”
满满关了门,笑着说:“明天是周末,今晚晚点睡也不要紧。”然后,她似是不经意地提起:“papi,我们好像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诶。”
“嗯,最近我比较忙。这不,明天一早的飞机,周二才能回来。”陈路循假装没有听出满满这句话里的意思,这样说着。
满满便就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好说:“papi那你早点休息吧,不要累着了。”
“嗯,你也早点休息。”陈路循语气柔和地说,带着温和的笑容。
满满转身上楼,走到一半,回头看向陈路循,只见他目光放空,不知是在想些什么。“papi,”满满叫了一声,看到陈路循抬头看她,“你饿吗?饿的话,就自己下碗面吧,不要饿坏了。”
陈路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方颔首道:“嗯,好。谢谢。”
满满见他没有其他话要讲,就转身上去了。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的,可是现在我连你的人影都不大看得见。难得看见你,你还对我这么冷淡。满满想着想着,就愈加难受起来。
夜里,满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是要想到陈路循,然后就要难受。她索性坐了起来,看着台灯幽幽的光芒,心想,papi,你是不是不再喜欢我了,我对你而言,是不是终究还是变成一个麻烦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泪水就如决堤之水。哭了半个小时后,满满起来换了衣服,留下一张字条——
“papi,我走了。没想到我还是成为了你的麻烦,我走后你就再也不用避着我了。谢谢你这么多日子的照顾。 ——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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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静谧。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满满抬起头,看到了身影主人的脸。他的眸色中有明显的愠色,嘴角是清冷的弧度。月光凄清地洒下来,带着旁观者的置身事外,营造静谧如水的氛围。
满满一动不动地看着遽然出现的陈路循,感觉到眼睛里涩意难耐,一时间,她心里五味陈杂,难受得紧。你都已经不要我了,现在出现,又是怎样?我不相信你了,我满满再也不要相信你的大骗子了。满满嘴巴一扁,泪水止不住。
陈路循看到满满这一副活脱脱像是被人遗弃了的楚楚模样,不可避免地皱了眉头。他伸手就把满满搂入自己的怀里,略带责备地说:“这么大的人了,为着点小事情就闹成这样。你可还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明明是你不对,是你不信守承诺,却来责怪我耍性子……papi,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还是说,你已经有了更在乎的人呢?以前你是不会对我说哪怕是一言半语的重话的,而如今,你终于不再喜欢我了吗,我终于不再让你欢喜了吗?
满满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咬着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退后两步,倔强地说:“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与你非亲非故的,我就算是今天晚上就死了,也与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不是忙吗,你不是很忙吗,你还来干什么!”她一口气把心里的不快都冲着他喊出来,决计是不要再有退路了。最好就此分道扬镳,然后谁也不管谁的,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满满负气地想着。
陈路循看着哭成泪人的满满,叹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下来。他本想要斥责她,好教她知道离家出走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但是现在人在他面前,他就怎么也下不了口了。他惟有上前两步,不顾满满的反抗,强行将她拥入怀中。
夜风灌入领口,令人清醒。
满满呜呜地哭着,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来。陈路循轻抚她扎起的长发,低头在她满是泪水的小脸上亲了亲,问道:“闹够了?”
满满“哼”了一声,轻如蚊蚋。陈路循身着蓝黑拼接针织衫,面容清雅俊朗,眉目温和。他又问:“发完脾气了的话,我们就回家了?”
满满推开他,奈何陈路循纹丝不动,满满只能再次自己退了两步以拉开距离。她已经哭得眼眶通红,像是一只伤了耳朵的兔子。她眼底流露出抗拒,还有自以为掩饰得滴水不漏的不安。
陈路循抬了抬手,他知道满满今天伤心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离家出走就是不对。不过,最后陈路循还是做出了让步,他接连叹了两口气,然后展露了一个如春风拂面的笑容:“满满,我们该回家了。papi背你回去好不好?”
满满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陈路循只好再次征询她的意见:“那我们满满想要怎么回去啊?”
满满瞪了他一眼,“当然是你背我回去啊,难不成还要我背你回去吗?!”
“嗯?”陈路循做思考状,然后如十几岁的大男孩一般咧嘴笑道:“好啊!”他故意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出这两个字,还配上了阴阳的语调,令人哭笑不得。
陈路循背着满满一路往西边走。满满趴在他后背上,红肿着眼睛不满道:“你能不能快一点,这么冷的风,你再像蜗牛一样慢慢爬,我们两个恐怕就要冻在这风里了。”
“如果我是蜗牛,那你就是小蜗牛。”陈路循装出很吃力的样子,呼吸加重,笑说:“满满,你最近零食吃太多了,竟然都变得这么重了。我记得我上回背你的时候,你还是挺轻盈的。”
女孩子最不能被人调侃体重了。满满忿忿道:“是你自己体力不好!我可都没有到一百斤!”
陈路循笑得更加欢快了,“以你的年纪和身高,要是到了一百斤,就真的是肥嘟嘟的了。”
“陈路循!”
“诶,满满,要喊‘papi’,不能没大没小哦。”……
多年后,满满无理取闹地问陈路循:“当年我离家出走的那次,你说,是不是你不对?”陈路循嘻嘻一笑,“你肯定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