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这层最尊贵的外衣,她不过是个守寡多年的普通女人而已。
“姑姑?”安晓晓察觉到太后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心里担忧。
太后从不会与她说起先帝的事,但每次太后情绪低落时,都是因为对先帝的思念。
“无妨。”太后回过神来,疲惫地揉揉眉心。
另一边的圆桌上,萧折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看向埋头剥瓜子的安啼岳,“安爱卿想与朕说些什么事?”
“啊,皇上恕罪,微臣一时忘了。”安啼岳把剥好的瓜子仁装在一个小瓷碟里,然后正襟危坐,严肃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近年来举国上下驯兽成风,有人提议可否将驯兽盛宴记在国礼册上,立为国庆之节?”
“哦?此言当真?”萧折晔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生出几分兴趣。他确实尤爱驯服凶兽,若不是碍于这个身份,恐怕早就跃跃欲试了。
安啼岳继续低头剥瓜子,“微臣不敢妄言,这折子还未上递,他们先让我来探口风……”
说到这里安啼岳停了下来,然后一脸肉痛地盯着被瓜子壳嵌进指甲缝里的手指,痛呼出声,“痛痛痛……”
萧折晔无语,安啼岳这性格能在礼部待的好好的不得不说是一朵奇葩。锦王爷一扇子敲在安啼岳头上,瞬间将他敲哑了声音。
“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父亲,儿子知错了。”安啼岳立即低眉顺眼道。
恰巧这时,弗雷德与安晓晓的谈话声传了过来,安啼岳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惊悚不已。
“Youmakemehappy,Ann!(安,你让我感到幸福。)”这是弗雷德的原话。
但安啼岳是跟福多金混过的,哪里不清楚这些话的意思。也就他妹傻的没边,没听懂就算了,竟然还一个劲儿地说谢谢。那是能乱说的吗?
看来自己的妹妹要被这西洋人抢走了,那可怎么办?安啼岳有些凌乱,表情也就皱的越难看。
锦王爷看不下去了,又一扇子敲在他脑门上,“想些什么呢?有话就说。”
萧折晔也看过去,等他开口。他拧了拧眉,最终苦着脸梗着脖子道:“父亲,我觉得,那位大使要把小妹拐走了。就刚刚那西洋话,那是告白用的。”
锦王爷闻言,突然沉默下来。萧折晔的脸色僵硬下来,虽说他对安晓晓没有想法,甚至是嫌弃,但到底是与他订过娃娃亲的人,竟敢有人来撬他的墙角?
思及此,萧折晔掩去眼底的暗沉,将目光落在锦王爷身上。锦王爷似乎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凝滞下来。安啼岳如坐针毡,想要喝口茶水压压惊,却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杯盖,把各有所思的两人惊回神。
锦王爷不悦地皱起眉,“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是,父亲。皇上,微臣告退。”安啼岳巴不得赶紧走,这下得到解脱,忙不迭地端起剥好的瓜子仁直奔与弗雷德探讨画技的安晓晓而去,直接插在二人中间将两人隔开。
锦王爷笑笑,捻起一块安晓晓平常爱吃的桃花酥放进嘴里,甜腻腻的味道让他直皱眉。
这丫头,也不怕甜掉大牙!
萧折晔也同样捻了块桃花酥放进嘴里,面无表情道“何不谈谈娃娃亲一事?”
锦王爷并不接话,只道“这糕点着实甜腻了牙,也就晓儿那丫头爱吃。皇上莫非也喜欢?”
“……”萧折晔喝了一大口茶水,冲淡嘴里甜腻的味道,“锦叔多虑了。”
☆、第十七章:突如其来的娃娃亲
安啼岳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到安晓晓手里,“小妹,你先吃着,哥哥有几句话与大使说说。”
“行,我把画拿去给姑姑瞧瞧。”安晓晓一手端着瓜子仁,一手拎着画回到太后身边,把画递给太后,“姑姑您瞧,这西洋画真是别具特色。”
“是啊,画得极为真实,色彩鲜明。”太后仔细看了看,然后把画递给身后的陈嬷嬷,“把画仔细收着,回去装裱起来,挂在哀家寝宫里。”
“是,太后。”陈嬷嬷小心接过,把画收好。
安晓晓吃着瓜子仁,目光落在相谈甚欢的安啼岳与弗雷德身上,有些好奇他们在聊些什么。
“晓儿可要过去一起交谈?跟着哀家这个老太婆委实无趣了些。”太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温和笑笑。
安晓晓把剩下的瓜子仁扔进嘴里,不满道“姑姑说的哪里话,您一点儿也不老。晓儿只是好奇罢了,也不是非听不可。姑姑,晓儿陪您四处走走。”
“就你最讨哀家欢心,那些个大臣家里的女儿来了宫里,也都拘谨得很,难得与哀家说上几句心里话。”太后扶着安晓晓的手臂站起来,“去湖边走走吧,那里清爽些。”
“她们个个受家规严训,虽说是大家闺秀,可一个赛一个古板,实在无趣得紧。”安晓晓不以为然,“晓儿虽然懒惰了点,可也不想像她们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把自己都得憋闷死。因而晓儿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同龄朋友,大多都是在家中混吃等死。”
太后闻言,乐道“你呀,就这张嘴厉害。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不是去戏楼听戏,就是在酒楼听书。哪位大家闺秀会去那等杂乱之地?”
“姑姑莫不是得了顺风耳千里眼,坐在宫中都能知道晓儿的事。”安晓晓讪讪一笑,伸手拨开垂下来的柳絮,心里一动,又道“姑姑,这偌大个后宫如此冷清,许多寝宫都空着,为何不见皇上选妃?”
“也得他愿意才行。”太后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神色无奈,“先帝一脉子息单薄,皇上也只有个宇儿陪伴长大,兄弟两又合不到一处去,难免生分。再加上他幼年的遭遇,性格也偏为冷淡些。晓儿日后成了皇后,需得多多慰藉才是。”
“皇后?姑姑可别逗晓儿,晓儿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安晓晓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僵硬下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爹和她哥怎么没透露半点风声?嫁给萧折晔?这不等于小命都捏在他手上了,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你父亲还未告诉你吗?你年幼时先帝便为你与晔儿定下了一桩娃娃亲。如今你们长大了,这事是该好好操办了。”太后若有所思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安晓晓如遭晴天霹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以前让她奇怪的地方,难怪从小到大姑姑总会把她推给萧折晔,原来是想让他们早些培养感情!
萧折晔……萧折晔也许是知道的吧?所以幼年时才会对她避而不见,恶言相向,以至于她后来见他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的过来。如今见了她更是万般嫌弃,总想着弄死她却又不能弄死肯定恨得牙痒痒!
合着他们都知道有娃娃亲这一回事,偏偏就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安晓晓觉得自己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她灿烂的人生还未开始,难道就要结束在这桩亲事上?
不行,嫁给萧折晔等于送羊入虎口,这个绝对不行!
太后见她脸色变来变去,担忧道“晓儿可是哪里不适?”
“没,没有。姑姑,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紫薇开得正好。”安晓晓连忙隐藏脸上的神色,扶着太后沿着太明湖走向另一边。
那里的紫薇树倚墙而立,开满花的枝头一半垂向小径,一半却越过不高的墙头垂向外面。安晓晓抬头瞧了瞧,来到宫里这么几天,第一次生出出宫的念头。
等太后走累了,已是红霞满天。萧折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安啼岳拉着弗雷德一同向太后告辞,弗雷德看向安晓晓满眼不舍,却抵不过安啼岳有意无意的热情,与他一道走了。锦王爷还在桌前坐着,只是茶壶里的茶已经完全冷了。
太后将安晓晓和锦王爷留下来,一同在永宁宫吃了顿晚饭才允许他们离开。安晓晓与锦王爷在永宁宫门前分别,她瞧着锦王爷,想要问问他为何没告诉自己娃娃亲一事。可一看到锦王爷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心事的眼,安晓晓并未开口。
安晓晓知道她爹心里有个很深的执念,但她爹从来没有提起过。看似风流潇洒的锦王爷,实则才是内心背负深情债最重的那个人。他死死囚着自己的心,从未放过自己。
“晓儿,为父先走了。”锦王爷看了看眼前安静许多的女儿,没多说别的话,转身离开了。
望着锦王爷渐行渐远的背影,安晓晓的心头十分沉闷。她没精打采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心里想了很多,似乎从那日进宫祝寿时起,某些事情就开始发生了变化。想起那日她爹的话及行为,安晓晓觉得就算她没有得罪萧折晔,锦王爷似乎也有把她留在宫里的打算。
可这是为什么呢?爹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抱着与太后相同的心思将她捧上后位,可他却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爹向来不沉迷于权力,更不问朝堂事,将她捧上后位的目的又是什么?安晓晓想得脑袋要炸了,即便她看过再多的话本,可话本里的东西没一样能解释她爹的行为。
难道只是为了好玩?她爹才没那么无聊,拿她的终身大事去玩。安晓晓仰头长叹一口气,凝眸一看,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回到了灼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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