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枫表情很阴郁,透着一股狠劲。
那股狠劲慢慢变淡,最后合着烧烤摊上飘散的油烟慢慢殆尽。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许舒窈到底还是等到了肖枫开口。
他说:“朱冰死了。”
许舒窈惊呆,若不是肖枫表情太严肃,她以为他肯定是在说瞎话。
“这种笑话不好笑,而且咱们的身份说这种话不合适。”
许舒窈皱着眉,好意提醒他。
肖枫重复:“朱冰死了。”
许舒窈愣住,所有动作僵住。
她消化了一会儿,干笑:“肖队,你不是在唬我吧,马亮跟着朱冰呢,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先去现场看看吧。”没有回答,肖枫站起身,朝停车的方向走。
许舒窈连忙跟上,她仍然觉得肖枫只是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肖队,你能别这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么……”
“去现场就知道了。”
汽车已经发动,朝着资料上朱冰的集体宿舍方向行驶。
夜色里,汽车窗外的行道树飞快朝后跑去,如同一道道飘忽的鬼魅。
许舒窈双手紧握在大腿上,她僵硬地看着面色沉静的肖枫。
终于还是确信肖枫并不是在骗她了。
肖枫和许舒窈赶到时,两层楼的活动板房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马亮见着两人,连忙跑了出来:“肖队。”
两个字一出口,竟是说不出的很委屈。
“法医来了么?”肖枫板着脸。
“来了,据现场痕迹看,应该是自杀。”
“确定了么?”肖枫蹙眉,显然不信。
马亮点头,既自责又无奈:“和苏茗一样,手腕处只有一道伤痕,这道伤是致命伤,深至皮下两公分,还有……我们找到了朱冰的遗书,在遗书里,他承认苏茗是被他谋杀的。”
马亮将遗书交给肖枫,又说:“如果遗书中的内容属实,苏茗应该死于甲醇中毒。”
“但是肖队,我想不通。”
马亮皱眉:“今天从警局出来一直跟着朱冰,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的行为都没有半点反常。”
马亮顿了顿,沮丧又怀疑:“我一直在对面那间房子里盯着,我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有拿纸笔的动作,我不明白他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洗脸漱口,怎么突然就……”
许舒窈木然地听着肖枫和马亮对话,思绪越来越乱。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相信朱冰已死,却没预估朱冰自杀的可能。
分明几个小时前还鲜活无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转眼就自杀了呢。
许舒窈甚至还记得朱冰在说有室友可以作证时松下一口气的庆幸。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杀!
“现在你该做的是相信你最初的判断,而不是被眼前迷惑双眼。”肖枫开口,语调平静低沉。
许舒窈愣神,她分不清肖枫这话是说给马亮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肖枫不甚耐烦地朝她摆摆手:“去里边看看。”
泛着斑斑锈迹的单人床上,不甚整洁的薄褥上被殷红的血迹浸湿了大半。
如果不是躺在床上的人的脸色过于苍白,如果不是那人手腕处的血迹过于刺眼,没有人会将他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他的脸色那般平静,眼皮也只是微微阖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这幅模样,哪里能够说是死了呢。
许舒窈跟着肖枫走进屋,发现有个男人正在检查朱冰的尸体。
看模样应该是法医。
法医?
这样子的法医?
那男人二十七八岁,一头金黄鸡窝头,皮肤黝黑,穿一身机车夹克,破洞牛仔裤,耳朵上挂着个银色耳钉,周身穿着打扮跟个混混儿似的。
肖枫靠近许舒窈,朝她低声说:“法医蔡云,你应该也忘记了。”
第16章
许舒窈闻言,无比感激地冲着肖枫挤了个眼。
她是真不记得蔡云这么一号人物了。
听肖枫话里的意思,她以前该是和蔡云有过许多交集的。
许舒窈不愿朝人暴露自己失忆这回事,心里头估摸着待会儿和蔡云说话时得要把握好度才是。
不想她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与蔡云说话,蔡云倒是先开口了。
“肖队。”
蔡云侧过头看向肖枫,又朝许舒窈点了点头,道:“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初步判定是自杀。”
肖枫皱起了眉:“这些马亮已经说过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蔡云闻言,丝毫不恼,他指了指一旁的证物袋:
“那是死者自杀所用的刀具,上边提取到了两组指纹。还有朱冰留下了遗书。舒窈,你应该看看。”
许舒窈有点纳闷为何蔡云会让自己看,却也没细想缘由。
她拿过装着遗书的证物袋,见着遗书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心情顿时便有些复杂。
朱冰的遗书皱皱巴巴,甚至有折损。
遗书的内容十分简单。
绝大部分自杀的人如果留有遗书,一般都是写给亲近的人。
但朱冰的遗书却是写给许舒窈的:
“女警官:
请原谅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所以只能如此含糊的称呼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吧。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去过小茗的租房,也确实是我杀了她。
但这都是她应得的!
我原本都打算朝她求婚了,可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她居然背着我找别的男人。
苏茗就是车头车尾的大骗子。
她一直说不在乎我是个残疾人,但我知道她分明是在意的,她那么爱虚荣,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是她自己将我心中对她的亏欠变成了恨,如果不是她劈腿,我怎么也不可能会伤害她。
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查到了小茗她是死于甲醇中毒吧。既然你们都查到这一步了,要查到我的头上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与其让我在牢里度过余生,不如让我死个痛快。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苏茗背叛了我,她就该死!
我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不能陪伴我的爸妈终老了。
可惜爸妈辛辛苦苦将我养大,我居然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们。
女警官,你应该是个好人吧。
如果你看到这封遗书,麻烦将我的银行卡交给我乡下的父母,里边有些钱,虽然不多,但好歹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密码是小茗的生日。
说来好笑,原本我是打算拿着这笔钱和小茗结婚的。
但现在看来这笔钱似乎更适合让我爸妈养老。
就这样吧,更多的话也想不起来了。
朱冰。”
许舒窈将遗书交还回去,眉头紧蹙,陷入沉默。
她看蔡云:“确定是朱冰的笔迹么?”
蔡云点头:“可以确定遗书的确是朱冰写的,但是……”
话说到一半,助手突然在蔡云耳边说了些什么,蔡云面色微变,转而朝着肖枫说:“肖队,毒物检测的结果出来了,苏茗的确死于甲醇中毒。”
肖枫面色没怎么变。
预料中的结果。
但肖枫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们其实并不能确定苏茗的真正死因。
既然如此,为何朱冰会这样急火火的认罪自杀。
难不成苏茗真是如同朱冰遗书里所言,是被他所害?
苏茗案走到这一步似就要水落石出,但肖枫的心里却觉得不对。
朱冰自杀的时间似乎是过于巧合了。
就在肖枫迟疑的当口儿,许舒窈忽然开了口:
“蔡法医,我可不可以去看看苏茗的尸体?”
蔡云闻言,微楞,半晌才道:“当然可以。”
肖枫也从疑虑中抽身,他对马亮说:“技术组留下,许舒窈你和我去法医室。”
许舒窈得了应允,走在最前头。
蔡云拉住欲跟上她的肖枫,面色凝重:“你刚才听见了?”
“听见什么?”
蔡云皱眉,不满肖枫明知故问:“她叫我蔡法医。”
肖枫想了想,见蔡云满脸局促,不由轻笑:“那又怎么了,她对你这么客气难道不好么?”
蔡云微顿:“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觉得有点怪,她以前不是……”
肖枫漆黑的眸子与蔡云棕褐色的眼眸交错,他笑:“蔡法医,她既然已经选择忘记,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肖枫说罢,不再理会蔡云,上了车。
蔡云静默站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法医室,黑洞洞的一片,蔡云走进去把灯打开,室内亮堂了一些,但阴冷依旧。
“给!”蔡云将手套递给两人,走向解剖台。
他将尸体手腕的伤口扒开,说:“虽然初步判定是自杀,但死者的伤口很奇怪。”
肖枫不解:“奇怪?”
“对。”
蔡云解释道:“根据现场痕迹以及遗书多方面综合来看,朱冰的确是自杀。但自杀少有一刀毙命,你们仔细看。”
说话间,蔡云示意两人凑近些观察朱冰手腕处的伤口:“凶器出入角度不一,伤口内收,且左右错开,这说明死者割腕时有停顿,这种停顿极有可能是死者在自杀时有所犹豫或者因痛停顿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