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大叔讨了个没趣,讪讪回过头,油门一踩,车便风驰电掣地往S大开。
在大学路下了车,我又拗了起来,徐子睿拉我,我不走。
他沉默看我一眼,眼里暗流涌动。通常这样,就是他要发火的前奏。
我瑟缩了一下,一时有些踌躇。
就在我踌躇之间,想着要不要“识时务者为俊杰”低头算了的时候,徐子睿以为我还在发倔,不由分说,故技重施,再次将我扛起。
我是头猪还是怎么的,他说扛就扛。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我心底的怒气又蹿了起来。
我气急败坏:“徐子睿,你放我下来!”
我双手乱挥,两脚乱瞪,可大冰山却依然昂首阔步,走得步履坚稳。我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的体力耗损。
我遭全班女生诋毁,被当作政法公敌批斗,想喝个酒消解消解都不行。现在还被徐子睿制住,像头死猪一样扛着,失去人生自由,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悲从心来,巨大的挫败翻卷而至,蓦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心里不痛快,我想喝酒排下忧解下愁,你们都不让。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我不挣扎了,像个死尸一样耷拉着脑袋大嚎,痛哭流涕。
“……”见我大嚎,徐子睿的步子陡然一滞。接着,便手臂僵硬地将我放了下来。
从小到大,我一哭他就拿我没撤。
我一哭,他纵使有再大的怒气,都会消散无踪。
我一屁股坐在大学路的马路牙子上,也不管已经有了入冬的寒风料峭,继续嚎哭。折腾了一整晚,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曲起膝盖,抱住胳膊,哭得十分伤心。
徐子睿站在我身边,似乎是无措,过了许久,才轻轻道:“微微……”
我本来耷拉着头,陡然听到他这一声轻唤,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
“微微”,只有我爸妈才这样称呼我,其他相熟的亲友也只是叫“小微”。从小到大,大冰山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我。
从小,我就自认为是一个刀枪不入的金刚,在外面就算被别人欺负死,我都不会流一滴眼泪,可是每每一回到家,爸爸妈妈见我神色不对,柔声一唤,我就伤心难过到不能自已,似乎心底的所有委屈一瞬间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其实,我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我爸妈那么不煽情的一句柔声呼唤,就能让我立马跟个变形金刚似的,一下子由神勇克制变得脆弱不堪?
我听了大冰山那句该死的“微微”后,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断了,“哇”地一声,眼泪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哭得更加凶猛。
见我肩头耸动,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一向冷静异于常人的大冰山,此刻似乎也是阵脚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嚎啕之间,大冰山默然在我身旁坐下。
我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哭得惊天动地。而一旁的大冰山,眉头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幸亏现在已是入冬,而且大半夜大学路上行人稀少,要不然,人家看我一个姑娘在大马路牙子上哭得抽抽搭搭,旁边又坐着一手忙脚乱的大男生,肯定要误会我被他怎么样了。
眼角酸胀无比,我泪眼朦胧地抬头,赶他走:“徐子睿,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让我哭会儿,我心里堵得难受。”
对我的恳求,徐子睿置若罔闻。他只是眸色深深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响,随后朝我伸出手臂,下一刻,将我的头轻轻按在了他的肩上。
然后,他菲薄的唇里轻轻吐出三个字来:“我陪你。”
我心里一暖,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温热的泪水瞬间打湿了徐子睿的衣领,有几滴泪甚至顺着他的衣领,渗进了他的脖子。
见我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徐子睿揽住我,手臂僵了僵,最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这个动作,他第一次做,做起来甚至有些生硬,但却偏偏击中了我心底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
于是,眼泪越涌越凶。
我伏在他肩上,哭得如同一个小孩。就像小时侯,无数次我伤心难过受了委屈,都会抱住老爸的肩膀哭一样,好像只有眼前的这个坚实的肩膀,能给脆弱无依的自己以倚靠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着哭着,我的眼神渐渐迷蒙起来。
大哭一场后,身心俱疲。
眼皮越来越沉重,迷糊中,我感觉徐子睿将我揽进怀里,然后伸手轻轻触了触我的眼角,为我擦净眼角最后一点泪渍后,气息极近的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微微?”
“嗯?”
我呢喃一声,似乎觉得有点冷,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进徐子睿怀里,随后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徐子睿的怀抱真温暖呵。
“我送你回去?”
被徐子睿这样抱着,太舒服了,我一点儿也不想动,咂了咂嘴角,不耐地拒绝:“不要。”
“起来?”
我又嘟着嘴,死死抱住他,不让他离开,近乎撒娇地嘟囔:“不想动。”
然后,耳畔的声音就逐渐飘渺远去。接着,我堕入了迷蒙的梦里。
我是被一声喷嚏惊醒的。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徐子睿紧紧圈在怀里,他的大衣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再抬头看徐子睿,他的嘴巴已然冻得发青,我心里一揪,他就这样抱着我在这里坐了一夜?
见我动了动,徐子睿低头看我,微扯了下嘴角,笑了笑:“醒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看他冻得够呛,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捧住大冰山的手,边搓边呵气。
我有些埋怨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就算他不送我回宿舍,找个学校附近的宾馆酒店也行啊。
徐子睿低头看我对着他的手一个劲的摩擦生热,弯了弯唇角:“某人不肯动,没辙。”
我转了一下眼珠,回想起昨天的死皮赖脸来,不由老脸一红。
再看看自己躺在他的怀里,像个巨婴一样被他抱着,不由更是羞赧。
于是,我扭了扭身,拨开他的大衣,从他温暖的怀里溜了出来。
等我站起身,顺好了睡得皱巴巴的外套后,大冰山却依旧纹丝不动,并且表情古怪。
“回去了。”我伸手想拉他起来,谁知,被我一拽,大冰山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腿麻了?”
大冰山表情扭曲地点了点头。
我担心地蹲下身来,让他一手撑住我的肩,借力起来。而我一手拉过他的一只胳膊,一手环住他的腰,扶住他慢慢挪了几步。
我觉得大冰山有点不对劲……他身上温度好像比平日里高了许多。
于是,我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我心里一紧。他的手是冰凉的,身体其他部分的温度却偏高。这不会是感冒的前兆吧?
待我要再摸他的脸,却是被他拦住了。他不自然地侧过头,目光投向别处道:“没事,男生身体温度普遍比女生高。”
看他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我估计他是逞强,心里琢磨着回头给他送一盒感冒药去,当下却是转移了话题:“徐子睿,你怎么死重死重的?”
我扶着大冰山的样子很滑稽。徐子睿生得牛高马大,我一个海拔一米六零的小金刚,扶着这个呈水平六十度角倾斜的大块头,一路上,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我扶着大冰山跟练了醉拳似的,走路都走S型了。我一边吃力地向前蜗牛式挪动,一边小脑瓜子开始天马行空:我若是一大力水手的话,那我小肩膀上扛得可就是一比萨斜塔啊。
大冰山心情似乎十分好,傲娇地哼了一声,纠正我:“这叫高大威猛。”
“……”
“走了这么久了,你腿好了没啊?”我累的气喘吁吁,大冰山似乎将整个人的身体重量都倚到了我身上。
“没,还很麻。”
我心里暗暗叫苦,此刻心里不知多想自己是个变形金刚。要是能直接变辆车就好了,油门一踩,比油一下子直接把徐子睿送回宿舍。
冬日的清晨,温度虽有点低,但空气却十分清新,此刻,校园里迷迷蒙蒙笼罩着一层轻雾,路边的小草上也染上了一层薄霜,眼底所见,皆是一片空蒙之色。宿醉后,我本来脑子有些混沌,此刻扶着徐子睿穿梭在清濛的晨雾中,倒清醒了不少。
因为才六点多,校园里人烟稀少,我一路扶着徐子睿回沁苑,倒也没觉得多尬尴。
进了沁苑,徐子睿的腿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将我送到楼下。等到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叫住他,让他等等我。
我一溜烟跑回寝室,钟寰她们还在睡梦中,我蹑手蹑脚地开门,在抽屉里找出一盒感冒药后,又急冲冲地跑下楼。
我将感冒药递给徐子睿,认真地对他说道:“这个记得吃……防患于未然也好。”
徐子睿接过感冒药,眼中情绪复杂。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长臂一伸,一把抱住我,允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