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准确刺中顾承炎,他甩上更衣室的门,窝进小隔间里发微信。
一条一条,石沉大海。
秦幼音坐在出租房卧室的床尾,把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
她不能拿太多,王闯说了,只要段老七不落网,往后她就没法总停留在一家医院,可能会经常转移。
可满屋都是带不走,也无处存的。
这里是她唯一的家,天底下,她再没有其他能够安身的地方了。
秦幼音走到卧室门口,忍不住又跑回去,跪在床边抚摸顾承炎盖过的被子,拾起床头桌上的一个相框紧紧按到怀里,脸颊贴着蹭了蹭,在照片里他的唇上小心轻碰,藏进贴身的包里。
“好了吗?”警察在门外问。
“好,好了……”秦幼音爬起来,不敢再多看一眼,略微踉跄地走进客厅。
她感觉到有微信,知道是谁,却没法面对,直到来电持续响起,不能忽略。
是她的小炎哥。
“哥……”
“宝宝,我跟教练说了,今天回国,你别生我气。”
秦幼音怔了一瞬,紧接着神经轰隆爆开,惊恐问:“你说什么?!”
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胸腔里胀痛得要炸碎:“你马上比赛了,怎么能回国!顾承炎,你怎么能回国!”
听筒里死一般沉寂,唯有他粗重的呼吸,一声声敲打耳膜。
秦幼音狠狠掐着手臂,掐到凝出淤血,咽下弥天的恐惧,压着语气一字一句说:“还没走是不是?你别乱动,我不让你回来,等你比完赛,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比完再说!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仍然没有应答。
他连呼吸都消失了。
秦幼音极力憋回眼眶里滚烫灼烧的水汽,五天倒计时仿佛骤然间缩短,化成一条锋利的线,把她捅了个对穿。
“哥,我不要你这时候回国,你先好好训练,把比赛认真滑完,不能受伤,等你比完……”
“等你比完,我……”
她眼泪潸然滑下。
“我就能跟你一起进国家队了。”
“你哪都不能去,必须专心比完。”
数不清过了多久,顾承炎的声音像从寒渊里捞出,每个字都带着淋漓的冰水:“你这几天都不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秦幼音用袖子乱蹭眼睛,跟他保证:“等你比完,比完我马上给你打!”
艰难挂断后,她给姜成发了一条信息:“教练,拜托您,扣下顾承炎的护照,直接带他去韩国,比完以后把他留在加拿大的训练基地,不要让他回来。”
她发完,又哀求着补充:“求求您,无论什么方法,别让他回来!”
秦幼音浑浑噩噩离开她心爱眷恋的家,在楼下停了很长时间舍不得走,直到被叫回医院,秦宇的伤情出现波动,抢救了几个小时后才恢复稳定。
她心如死灰窝在病房里,给张教授打了个电话:“教授,休学手续是在学院里办吗?”
张教授起初漫不经心:“对,我就能负责,谁要办?”
她呛咳了一声,静静说:“我。”
张教授在外地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就在办公室见了秦幼音,老头儿脸都是白的,盯着得意爱徒半天说不出来话,胡子直哆嗦。
“你再说一遍,谁要休学?!”
秦幼音站在他桌前:“是我。”
张教授阻止她往下说:“停,我不管你什么原因,批不了,我可以做主给你三个月长假,三个月过完,你必须给我回来!”
秦幼音没有办法,在长假单上签了字,拿出带来的补品,笑得很柔:“教授,谢谢您的照顾,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您帮忙,别告诉任何人我的情况,对外就说,您安排我出去短期实习了。”
她对张教授鞠了一躬,出学院时,保护她的警察自然跟上来,距离很近。
警察年轻,外表清俊,穿便衣像个学长,路上频频有人侧目。
秦幼音主动拉开距离:“抱歉,学校里别这样走在一起,对我男朋友影响不好。”
剩下最后两天了。
等她走了,以后免不了各种谣言四起。
顾承炎可以有任何理由甩了她,不要她。
但绝对不能被别人议论,是秦幼音耐不住寂寞另有新欢,让顾承炎脸面扫地。
顾承炎的星星点点,比一切都重要。
秦幼音回宿舍简单收拾,程嘉和齐晶晶去上课了,辛月还在。
辛月一见她就跳起来:“音宝儿,你最近好忙啊,张教授咋这么多事找你,别是拿你当免费劳力!”
秦幼音笑得自然,抱了抱她:“我想多学嘛,还要出趟门,教授给我安排了一个外地的短期实习。”
“不是吧!”辛月哀叫,转念又说,“不过也行,实习的医院应该很安全,最近市里治安不好,你去了也不错。”
“……治安不好?”
“对啊,哥家里的美容院——”辛月说一半蓦地闭嘴,抽了自己一下,“呸,瞅我这嘴,不让告诉你的。”
秦幼音忽然冒出冷汗,一把拽住她问:“美容院?!阿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辛月瞒不住了,不得不全盘交代。
昨天赵雪岚有五家旗舰店面无缘无故被砸,损伤惨重,店员好几个都住了院,幸亏她本人不在,没有受伤,但二哈却在店里被波及,狂咬的时候被打断了两条前腿。
赵雪岚严禁家里人告诉顾承炎和秦幼音,生怕他们跟着操心。
“可能做生意得罪谁了,不然没道理啊,”辛月忧心忡忡,“我刚问过,她照看完店员,现在还在宠物医院里陪二哈接腿。”
秦幼音跌跌撞撞冲出宿舍,一口气赶到辛月说的宠物医院。
她不敢离得太近,站在马路对面张望着医院透明的巨大玻璃窗,穷尽目光也看不到赵雪岚的影子。
秦幼音发着抖拨通电话,赵雪岚嗓音传出的一刻,她哑了似的说不出来。
“闺女,二哈吃坏肚子了,我带它看病呢。”
说着话时,赵雪岚托着前腿缠满绷带的二哈从后面走出,下意识踱到窗边坐下,一身疲惫。
秦幼音远远凝视她的影子,嘴唇咬到尝出腥甜,一个人默默呆立在树下,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对不起。
秦幼音离开宠物医院的范围,立即给王闯打电话。
王闯说:“是不是问赵雪岚女士的美容院?她报过警了,我负责任的告诉你,是段老七手底下人做的,也许不是他授意,是为了讨好他自发的报复行为,但确实跟你有关。”
她在车里冷成一团:“王叔叔,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你一定要保护她!”
“这个你放心,”王闯叹气,“已经布置了足够警力,那群臭鱼烂虾有一个抓一个,也安排专人看护她安全了,不会再出事,她毕竟不是重点人物。”
虽然知道残忍,但王闯还是说出事实——
“现在你知道了吧,他们连美容院都想得到,更何况是顾承炎本人。”
秦幼音仅存的一丝坚持,被赵雪岚的身影和王闯这一句话碾压到万劫不复。
警察在开车往医院走,路上阳光刺目,晃过街边一家牌匾。
秦幼音失神扒着车窗,怔怔说:“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她走入那家店。
店主见是个貌美小姑娘,贴心找了年轻温柔的女纹身师来接待:“老妹儿,想纹身?纹哪?图案随便挑。”
秦幼音在小床上躺下,解开衣扣,按着左边心口砰砰跳动的位置,盯着屋顶轻声说:“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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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
韩国首尔滑冰比赛场内。
姜成叉腰跟赛方工作人员交涉完,骂骂咧咧回来:“啥他妈玩意,比赛还带临时变动的,说是有点特殊情况,500米和1000米时间交换了。”
原本上午十点进行的500米比赛换到晚上八点。
晚上八点的1000米则提前到上午十点。
距离比赛开始就剩不到一小时更改时间,姜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葩操作。
“小炎儿?你听见了吧?”
顾承炎独自坐在最角落里,没一个人敢轻易靠近他。
几天前开始,顾承炎就成了一点即炸的暴风中心,随便一个余光扫过来,都叫人汗毛倒竖。
但成绩却没受影响,反而发了狂似的,刀刀狠得吓人,连番突破自身极限,眼看着要撞破世界纪录。
姜成说:“改了,你的晚上才比,先回去歇歇?还是去训练馆再滑两圈?”
顾承炎没回答,把宽大毛巾罩在头上,脸全遮在阴影里,一言不发站起来往外走。
他哪都没去,就在比赛场找了间无人打扰的狭小休息室,关上门一分一秒的熬。
音音知道他原定的比赛时间,他也不准备告诉她意外的临时变更,等十点一过,她肯定会打过来。
医院。
秦幼音步步紧跟着移动的病床,从医院后门隐蔽处上车,病床被推上去,她坐在床角旁的窄窄座位上,跟着微晃的车身启程。
车厢像一个长方的集装箱。
唯有后门上方有两个小小窗口。
秦幼音靠在角落,关掉了网络,不敢关注任何新闻,一分一秒守着十点,撑过四十秒,五十秒,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