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芽从温暖的被窝里刚刚爬出来，就看到老爸老妈已经穿戴好，就等着一起吃完早饭出发了。
要带去娘家的东西，已经被楚芸慧给收拾好了放在包袱里，一块五斤多的猪肉，几条带鱼，二斤干海带，几包糕点，再加上两只自家养到七八斤重的黑腿鸡，还有两瓶六块钱的白酒，今年的礼较之往年，重了不止一点半点。
吃完饭，一家四口就去了村口等车，他们刚走到地方，第一趟早班车就出发了。
晃晃悠悠地过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人从车上下来，正想找辆人力三轮车，就看到一个个子高挑，模样有些瘦弱的年轻人向他们招手。
“二舅!”小芽看到比记忆中瘦了不少的二舅，使劲地摇着胳膊。
“天这么冷，咋还专门跑来等着？”楚芸慧看到弟弟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心疼地嗔怪道。
“嘿嘿，在家里待着没事儿，还不如跑来接你们。姐夫，我来背，”伸手从张建军手里抢过包袱背在身上，楚云飞身子一顿，“哎呀姐，你们这是拿了多少东西啊？我都快背不动啦！”
“背不动就放下，让你姐夫背。”
“别介啊！咱这身强体壮的，再有这么多也能健步如飞!”
……
一边笑闹着一边赶路，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小芽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那里一个小脚老太太正笑眯眯地拿着锅铲露出头来。
“快进来先喝口热水，待会儿给你们好吃的!”
姥娘的家是半土胚房，下面用石头砌了半人高，上面是土坯垒墙，因为窗户很小，所以屋里的光线不好。屋里的摆设也极其简陋，除了一张吃饭用的桌子，就只有西南角安的那张床了，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逼仄狭小的屋子，一进去就有股子浓重的中药味，床上坐着骨瘦如柴的楚父——楚成风。
曾经的楚成风干什么都风风火火，也有把子力气，以前在队里干活，领到公分最多的人，从来都是他。
不过最近几年他患上了糖尿病，一直都没间断吃药。在各种并发症的折磨下，他身体每况愈下，变得大不如从前。
吃药要用钱，身体不好也是没办法出去干活，两个儿子又不大，全都指望着他呢！于是这个家也在他的拖累下，变得愈发贫穷，以至于两个儿子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
看到小芽兄妹两个，老人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我的外孙外孙女来了？”
“姥爷过年好，我们来看你了！”小芽上前抓住他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献宝似的邀功道：“包袱里有一斤葡萄干，是我和哥哥用自己的钱买给姥爷吃的，不过姥爷你每天只许吃上一小把解馋，就不用怕血糖升高了!”
“好好好！”听到小芽的话，楚成风很是高兴，脸上的红润似乎都多了些，“我们小芽有本事了，都会带着哥哥赚钱，现在连姥爷都能跟着你享福了～”
张小芽兄妹暑假在客运站门口摆摊赚钱的事，楚芸慧上次同张建军去城里领奖时，就告诉父母知晓了。
“小芽本事确实不小，你看我能干点儿啥？要赚钱多的那种，给你二舅介绍介绍，到时候赚了钱，也好把你二舅妈领回家!”楚云飞也在一旁跟着起哄。
小芽听了满头黑线，不用我介绍，过两年你做的就是最赚钱的行当!
“二舅，我大舅都还没媳妇呢，要领媳妇也得我大舅先领啊！”
“噗！咳，咳，咳咳咳……”楚成风被外孙女的话给逗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就咳嗽起来，还越咳越厉害，脸也渐渐变得通红，看他那架势，像是要把整个胸腔里的东西都咳出来似的。
小芽心疼地上前帮姥爷顺气，等他停了下来才把手中的水递过去，“先喝点儿水吧，姥爷，要不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吧！”
“没事没事，”楚成风一边努力平缓呼吸，一边笑着安慰小芽：“刚才是意外，吓到小芽了吧？”
“没，”张小芽摇摇头，“姥爷咳这么厉害，有没有去看医生啊？医生怎么说的？吃药还是打针？”
若是一个成年人这样询问，楚成风兴许还不耐烦回答，但由豆芽菜似的外孙女开口，楚成风只觉得欣慰。
都说外孙是姥娘家喂不熟的白眼狼，疼了也白疼，他一点儿都不信。瞧，就算是外孙女，疼了也没有白疼的吧？
“小芽不用担心哈！姥爷就是有点儿感冒!”楚成风笑。
第四十四章温暖
“咱爸这段时间又去医院检查了没有？”
“去了，医生说好多了，准备过两天动个小手术，把胸腔里的积液给弄出来!前两天还下床走了几步，怕他累着，也没敢让他走多了。”二舅楚云飞在一旁道，背对着楚成风，朝着楚芸慧眨了眨眼。
看到他这样，楚芸慧的心沉了沉，不过还是打起精神笑着开口，“听说取积液这样的小手术，睡一觉就做好了，还是人家医生厉害，啥病都能治好!”
“哼！能不好么？今天取积液明天做检查，不能吃这不能吃那的，整天就用一把把的药养着呢，还要天天打胰岛素，扎的我肚子上一块硬疙瘩，隔段时间就得去次医院，每次都那么多钱花出去！”一说起钱来楚成风就觉得心疼。
他患糖尿病多年，以前一直没影响干活。有一天他急性并发症发作，正在工地上干着活，说倒下就倒下了。
原本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大部分收入都靠他，腰杆子整天挺得直直的，哪想到如今竟然沦落到需要瘦弱的妻子来照顾着，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只这一项，就让他觉得窝囊的不行。
“有病了不得治么？再坚持坚持，等病好了咱就能想干啥干啥了哈！”像是哄孩子一样，楚芸慧轻声细语地劝道。
“是啊爸，咱们有病治病，别怕花钱。”张建军说着，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到楚成风手里，“这些钱你先拿着，有啥想吃的想喝的就让云飞他们去买。”
“家里有钱，我要你的钱作啥？”楚成风推拒道。
“拿着吧爸，以前我们家里日子不好过，以往就算是过年过节的，也没给你们老人家买过什么东西，现在日子好过了，给你钱你就接着!”楚芸慧一脸愧疚。
“就是，结婚以后家里没少帮忙，现在我们有能力了，以后咱爸看病，我们也拿一份。”张建军接着表态。
这是夫妻两个之前就商量好的。来领奖金那次，张建军看到因为岳父的病，好好一个家混到这步田地，真的是感慨良多。
结婚以后，岳父岳母对自家真的没的说，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岳母给做的，就算是他自己，脚上穿的鞋十有八九也是出自她手。孩子小时候离不开手，楚芸慧没办法跟他一块儿下地干活，也是岳父带着两个当时才十几岁的小舅子，帮他把地里的伙计打理好的。
反观自己的亲娘，从他结婚之后就端起了婆婆的架子，就算是孩子在她跟前哇哇大哭，都不兴动一手指头的。只顾着要求自己孝敬她，从没管过他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怎么拉拔两个挨肩的孩子长大。
不怕人笑话，自从老爹死了之后，他张建军再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是从岳父岳母这里。
拿钱的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楚芸慧一开始顾忌着婆婆那边，不敢向丈夫提这样的要求，看张建军是真的真心实意，也就高兴地答应了。
“不用，姐，哪里有闺女出嫁了还跟兄弟分担这些的？说出去人家该笑话了。”楚云飞在一旁红着脸开腔，“我和哥两个人赚钱，足够家里开销。”
“你们是你们的，咱爸咱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孝敬他们也是应该的。”
“……”
儿女争论不休，楚成风只感到一阵欣慰，他的孩子，都孝顺着呐！
“顶多再做这一次手术，手术后病不能好我也不看了，要是再接着看下去，这个家就让我给耗散了！”
自己的病一直不好，楚成风比谁都着急，眼看着家里的钱花的七七八八，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说，还要拖累孩子，这样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尤其是老大楚云扬本来已经说好的人家，因为家里拿不出彩礼钱也翻盖不起房子而告吹，他的愧疚更甚了。
可到底想要康复的欲望还在，楚成风还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病好了，他能够带着家里的两个小子把日子给重新过起来，给他们各自娶上媳妇，不想一直这样窝囊地凑合着过日子。
张晓芽的心里清楚，糖尿病的各项并发症通过药物治疗，其实很难逆转病情，姥爷的身体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看着老人浮肿的脸庞，和他一下一下捶着自己虚肿小腿的动作，她的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期待这样能够替姥爷减轻一些痛苦。
“别这样想，姥爷，只要你好好的，这个家就不会散!”
“傻丫头，姥爷没事儿，还等着以后小芽长大了，送我家小芽出门呢！”轻轻拍了拍手上覆着的小手，楚成风笑道。
“嗯，姥爷肯定会好的!”重重点头，小芽使劲憋回眼眶里快要落下的泪珠。
张建军楚芸慧还有楚云飞站在一旁，也跟着拭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