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苗翠花坐在沙发上吃西瓜,跟冯大姐聊起几个孩子暑假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咋这么野呢。一个个全不肯回来。都是被他们妈惯得。”
冯大姐笑眯眯地道,“我听说他们是在外面做兼职呢。孩子们想自食其力,这是好事。我要是您,高兴还来不及呢,您怎么还怪上了。”
苗翠花吃着西瓜,含糊不清地说,“有出息。可就是不回来看我。我能高兴才怪了。”
冯大姐起身给她拿碗盛瓜子,正巧听到有门铃响,转道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就见周大妮扶着长荣进了门,长荣一只手正捂着胳膊,血丝自指缝渗出。
冯大姐都呆了,“这是怎么了?”
周大妮忙催她,“哎,你愣着干嘛,快点去拿碘酒啊。”
苗翠花听到动静,丢下吃了还剩一半的西瓜片走了过来,瞧着这血滴和旁边茫然失措的小玉,声音发抖,“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看房吗?怎么胳膊还受伤了?”
小玉满头大汗,脸上还有几道血痕,倒不像受了伤,而是不小心抹上去的,听到问话,声音发抖,“我们去看房,那两个中介骗我们有合适房源,却不想带我们去偏僻的地方,让我们掏钱。”
苗翠花听得心惊肉跳,却还是有点疑惑道,“怎么看房子还会被人打劫呢。这长荣怎么弄的?他今天不是上班吗?”
冯大姐从药箱拿了碘酒和沙布,周大妮顾不上回答,帮着儿子包扎,她动作轻柔,可当碘酒倒在伤口处,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长荣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唇,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显见是极疼的。
包好后,周大妮才有时间回答婆婆的问题,“他今天休息,我让他跟我一块去的。幸好他也去了,要不然我和小玉还不定被那俩中介敲得有多狠呢。”
小玉也是一阵后怕,“是啊,多亏长荣哥,要不是有他在,我和周阿姨恐怕……”她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
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那两人猥琐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她脸上,她更是一阵后怕。
见她吓坏了,苗翠花也不好再说,只是仍旧担忧地看着周大妮,“这伤不用去医院吗?你那手艺恐怕不行吧?”
周大妮神色变了变,“我们三人身上的钱都被他们抢了。走路回来的,好在离得不是很远。要不然长荣这胳膊上的血都流干了,也未必能回家。”
说了这话,小玉心有愧疚,带着哭腔道,“周阿姨,长荣哥,你们被抢去的钱,我会加倍还给你们的。今天要不是有你们,我恐怕都不能回来。”
周大妮刚要说几句客套话,却见长荣惨白着脸,“小玉,你没哭,为了你,我心肝情愿。别说什么钱不钱的,没你重要。”
小玉感动得眼泪汪汪,觉得之前真是错怪他了。
苗翠花在三人身上打量一番,这才把刚刚的异样吞回肚子里。
她就说嘛,周大妮也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性子啊,怎么可能好心帮小玉?原来是想让小玉当她儿媳妇啊。
就在这时,卫皓轩摇着扇子回来了,一进门就闻到血腥气,面露惊讶,“谁伤了?”
苗翠花和冯大姐三言两言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卫皓轩面色沉了沉,手中扇子一收敲在掌心,“可恶!这种黑中介绝不能姑息。小玉,你快跟我去报警。不能放过他们。”
小玉‘哦’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听说是伤人事件,民警很重视,立刻就给立了案,小玉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公安就让他们回来等消息。
调查很顺利,嫌疑人也锁定了,只是两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了好几个月也没能找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转眼到了2004年。
这一年夏天,亚舟,亚棋,长兰以及林娇娇家的夏夏相继大学毕业。
跟他们同届的末末上的是大专,早一年毕业了。只是找工作不是很顺利。
许末白带着谈了六年的女朋友回来,商谈结婚事宜。
孙柔佳和许同森做东,在省城四星级酒楼定了个包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李盼娣有点看不过眼,“柔佳,你怎么不把大河叫过来?他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继父啊。”
孙柔佳侧头看了眼许同森,几年未见,许同森竟丝毫未变,浑身上下的儒雅气质更甚从前,甚至还多了许多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可反观方大河,更瘦更黑更粗鄙。两厢对比,她哪肯让方大河过来丢自己的脸。
当下就笑着道,“他还要照顾老两口。他们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得要人时时照顾。”
李盼娣似笑非笑,就算再照顾,吃饭这点时间总能抽出来吧。只是她也不好在末白定婚宴上拆穿对方,只装作不知。
孙柔佳岔开话题,反问道,“二嫂,亚棋和亚舟工作找到了吧?”
李盼娣喝着茶,笑着回了,“找到了,就在北京找的。”
孙柔佳还没说话,周大妮抢先开了口,拍着巴掌乐了,“干啥留在北京啊。关同市也挺好的,好歹也是省会,机会多着呢。”她得意地扬扬眉,“像我家长兰毕业后就进了咱们市最大的公司--兴时,工资一个月有两千呢。”
旁边坐着的长兰臊得满脸通红,咬着唇低下了头。
巧不巧的,林娇娇旁边坐着的春春看到这一幕。
哦对了,春春是在警校毕业的,那眼睛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周大妮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林娇娇从桌底拍了她一下,示意她收敛些。
春春收起笑脸,转头跟旁边的夏夏说话。
却不想正说得热闹的周大妮耳尖听到她的那声哼,“哟,春春啊,我还没问你呢。跟我家末白一块毕业的,我家末白一个月都能拿到三千了,你呢?”
春春笑了笑,“周阿姨,我当警察是为民除害,怎么能整天把钱挂在嘴边呢。我又不像某些人那么庸俗不堪!”
旁边的夏夏捂着嘴偷乐。
周大妮瞪了她一眼,“牙尖嘴利。”扭头又看向夏夏,冲着林娇娇道,“你这两闺女,一个当警察,一个当老师,拿的都是铁饭碗。可惜啊,现在铁饭碗不吃香了。”
林娇娇笑眯眯,“没事。她们喜欢就好。”
其实刚开始,她也劝大女儿不要当警察,女孩子做这行多辛苦啊。可她偏偏不听。硬是非要报警校。可是心里再怎么不满,她也不能当着外人责备自己女儿。
孙柔佳担心大嫂把好好的定亲宴搅了,忙上两个孩子给长辈敬酒。
这姑娘长得很端庄,一看就是农村出来,极本份老实的那种。
末白举着酒杯,笑盈盈开口,“大伯母,这是我对象,张来娣,二十四岁,跟我一样,在第一医院当医生。”
张来娣?周大妮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反而扭头冲李盼娣道,“哟,这名字跟你还有点像呢。一个盼娣,一个来娣,土得掉渣。”
李盼娣给了她一个白眼,“是啊,盼娣来娣土,大妮一点都不土,洋气十足呢。”
她这一句反讽,在座的都听出来了。周大妮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接过姑娘递过来的酒杯,跟两人喝了一盅。
跟她阴阳怪气相比,许同木就要老实多了,像个长辈样叮嘱两人,“定婚后,就好好过日子。”
两人点头应是。许同木递给亲娘一个红包。
这是老家的规矩,小辈带新人回来,长辈要给见面礼。
李盼娣笑眯眯地看着这姑娘,“好好过日子,你俩都是有福气的。”
许同林冲着两人眨眼睛,“以后我们要是生病了,去医院找你们,可要记得帮帮忙。”
末白笑得很腼腆,“一定帮忙。欢迎常来。”
张来娣推了他一下,啥叫常来?会不会说话啊?
末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涨得通红,连连跟许同林道歉。许同林大方地摆了摆手。
倒是对面的孙柔佳瞧见这一幕,看了眼张来娣,面露不悦,觉得她当这么多人拆自家男人面子,有点太过失礼。
敬完林娇娇,最后一个敬许同森。
虽说是亲生父亲,但末白对许同森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或许以前有,但随着这几年的不闻不问,早就消失殆尽了。
许同森接过酒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老怀安慰,多说了几句。
末白本就对他没感情,自然不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表情已有不耐,神情发散,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孙柔佳在边上皱着眉看着这两人,心里责怪,张来娣明明看出末白走神,竟也不知道提醒他。
最后轮到孙柔佳,末白就要真诚多了,“妈,这么多年是你抚养我长大,我欠您一句谢谢。您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担心我们。”
儿子这样感恩,孙柔佳眼泪像决堤的河流,汹涌而下。只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值了,她接过儿子手里的酒,“妈不辛苦,妈都是应该的。”她侧头看着张来娣,“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好好相夫教子,别让他渴了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