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江回 (城今)

　　郑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咬着牙一句话也没说。
　　她怕她一出口，就失了理智，场面会更难看。
　　李向红还在狠狠盯着，王菊哆嗦了下嘴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春水，妈求你了，就跟妈回家吧。”而后又看了眼旁边的江回动着嘴唇，“水儿，不管你想嫁给谁，这总是能商量的，总不能......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啊。”
　　女儿没在村里长大，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是不明不白地跟了人，对她这辈子的影响会有多大。村里没从明面上走过的女人，那就是跟人苟且，男人或许没什么大不了，可这女人，一辈子都得低下头被别人戳脊梁骨，就连生下孩子也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就也是为什么当年她娘都快病入膏肓了，还一口咬着让郑富山必须找个媒人，正正经经地娶了她才行。
　　刚刚她那话，其实也是说给江回听的，这江回要是真心喜欢春水，那就应该多为她考虑一下，不能就不明不白地要了自家女儿。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代表着王菊这是同意了。虽然王菊觉得女儿与江回年龄差得大了些，而且江回家里不仅条件差，江回自己也还在念书，他还有两个年幼弟弟妹妹......但是若是女儿实在喜欢，那也只能商量着看了。
　　总不能......让二女儿再像大女儿那样吧。
　　没想到李向红听了这话竟了点了点头，“你妈说的对，不管你想嫁谁，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这女儿家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有些人想不出一根毛就白得一个大姑娘，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这是要谈钱的意思了。
　　郑盈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郑盈看了眼屋外愣着神的江奶奶，又看向旁边一直满脸不安的江雪，最后看向江回。
　　“好，我回去。”
　　王菊立刻抹了把眼泪，欣喜地握着郑盈的手。郑盈想抽出，又觉得没意思，就任凭王菊握着了。
　　走出两步，郑盈想了想又停住，回头看向江回，无声地动了下嘴唇，“等我。”而后故作调皮地眨了下眼。
　　还好，江回应该是懂了她的意思，一直站着没动，虽然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却也没有拦着。
　　郑盈松了口气，如果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的问题，她不愿让它变得复杂。
　　只是钱而已，她有。
　　李向红立刻走向郑盈的另一边，也要伸着手抓着郑盈。
　　郑盈皱着眉侧身躲开，快走了两步。
　　李向红顿时停住，而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慢慢走在了后头。要不是怕她再跑了，真以为她想沾着她的边怎么的？
　　就在这时，一直愣神的江奶奶像是突然醒来了般，猛地捡起一根棍子，快步追上李向红，对着她的后背就打了起来，嘴里厉声叫着：“放了我家的孩子，放了他们，不许抢，不许抢......”
　　李向红被打的“哎呦”一声，而后尖叫道：“杀人啦，这是要杀人啦。”一边缩着头往外面跑。
　　江奶奶拿着棍子在后面追着。
　　郑盈惊了一下，赶紧跑回头拦住江奶奶：“奶奶，你先放下棍子，不能打......啊——”
　　江奶奶神色癫狂，拿着棍子不管不顾地乱打一通，一不小心就打了郑盈的手臂上，“咚”的一声，郑盈的脸刹那间就白透了。
　　江回也从屋里冲到了跟前，一把扯住江奶奶的手里的棍子，“奶奶！”而后看向郑盈，脸色看起来比郑盈还要惨白，连嘴唇都跟着白了，“你......怎么样？”
　　声音在发着抖。
　　郑盈还没看过江回这么惊慌的表情，缓过了痛得要发晕的那几秒，赶紧扯着嘴角朝江回摆摆手，“没事，没事，就不小心碰了一下。”
　　“小回，你快拦住他们，他们把孩子抢走了，他们把小景小雪都抢走了，他快拦住他们......”
　　江奶奶这是又神志不清了。
　　李向红跑到院外，惊魂未定，瞪着眼指向江奶奶，“疯了，她疯了，这是疯子啊。”
　　李向红以前只听说江奶奶似乎有时候会精神不太好，记不清人，但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还是会打人的。
　　会打人，那就是也可能会杀人。
　　王菊也跑了回来，一把拉着郑盈，惊恐地看着发着疯的江奶奶：“春水，怎么样，被打着了？你这傻孩子怎么往回跑了啊，走，我们快走。”
　　王菊碰着的是刚刚被打到的手臂，郑盈的脸又是一白，硬咬着牙没出声，被王菊拉着往前走了两步。
　　“江回。”郑盈回头，惨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我真的没事，不疼。你先好好看着奶奶，等我回来。”
　　江回抱住还在挣扎的江奶奶，听到这话看向郑盈，动了动嘴却没说出话，目光隐忍，眼眶都发红了起来。
　　郑盈又朝江回眨了下眼，便被一脸防备害怕着的王菊硬拉出了院子。
　　“他们把孩子抢走了，小景小雪都被抢走了，勇成啊，珍华啊，我没能护住孩子啊......”江奶奶喘着气坐到地上，老泪纵横。
　　江回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口，红着眼滚动了一下喉结，而后蹲了下来，对着江奶奶耐心哄道：“奶奶，小景小雪他们没有被抢走，都在呢。”
　　说完，便抬头指了下站在门口的江雪，“您看，小雪不是在家呢吗？”
　　江奶奶回头，果然看到了江雪，怔了片刻立刻擦干眼泪爬了起来，露出笑：“太好了，孩子没有被抢走，没有被抢走......”
　　江奶奶又看向红着眼眶的江回，举着手里的棍子对着院门口恶狠狠道：“小回，你放心，有奶奶在，谁都别想欺负你们。”
　　江回垂着眼点了点头。
　　......
　　郑盈到了家，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李向红拽进了郑春林的屋，而后门“啪”的一声被关上，李向红拿把锁从外面把门锁了起来。
　　郑盈捂着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被关上的门一脸不可置信。
　　她怎么都没想到李向红竟然想把她囚禁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放我出去。”郑盈拽了下门没拽动，立刻重重地拍打起门板。
　　门外王菊一脸不忍，似乎想开口说什么，被李向红瞪了一眼，便又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
　　不过这次别说是李向红，就是王菊自己，也是不可能再软下心的。
　　那江家可是有个疯子的奶奶啊，今天能拿棍子打了婆婆，打了春水，说不准哪天就能发疯杀了人。她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把女儿送进火坑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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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李向红后背被打了两棍子，这会坐在板凳上才觉一阵阵疼, 顿时对着地上“呸”了两声, 咬牙恨恨道：“就他们江家还想得我老郑家的闺女？做他的美梦去吧。”
　　想到什么，李向红站起来揉了下背, 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王菊，“这次给我把人看好了, 要是再跑没了, 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就匆匆出去，住村东头走去了。
　　王菊看李向红走的没影了，赶忙快步返回到门边, “春水。”
　　郑盈立刻停止敲门的动作, 欣喜道：“妈，你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
　　这时屋里突然一暗, 郑盈偏头扫到窗户上印上的木板条阴影, 目光陡的一滞。
　　“妈，你、你快点, 快点......”郑盈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打起了抖，身体紧紧地贴着门，也在发着抖。
　　王菊顿时听得心都被揉碎了, “春水, 妈的春水啊，真不是妈不帮你，那是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啊, 你现在或许会怨妈，等你以后......等你以后就会理解妈的苦心了。”
　　郑盈拼命摇头，并不算逼仄的房间却像是一间无形的黑框牢笼，正慢慢地把她包围，缩紧......
　　“妈，你快开门，别让我恨你。”郑盈疯狂地拍着门，情绪激动地叫着。
　　王菊的脸贴着门，眼泪直流。
　　郑盈的头突然像是炸开了一般，痛的双耳发鸣，眼前一阵白茫茫，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好一会，郑盈像是终于没力气了般，顺着门滑到了地上，深深地埋着头。
　　王菊咬咬牙，抹了把泪直接快步走出了屋，出了屋便忍住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
　　郑富山拿着锤子、木条封着窗户，转身看到王菊在哭，立刻握着手里的木头条瞪起了眼：“是不是这二丫头又惹你了？”
　　王菊看丈夫这样哪还敢再哭，赶紧抹了把眼泪，“不是，我就是有些伤心，也不知道春水心里会怎么怪我呢。”
　　郑富山转过了身，把手里的木条又放在窗户上“砰砰”几声钉牢，不耐烦道：“怪？她能怪什么？等她以后吃香喝辣你看她还怪不怪？”
　　郑富山钉好窗户下了凳子又道：“只怕到时候啊，人家连你这个亲妈家住哪都给忘了个干净。”
　　王菊走过来把郑富山肩膀上的灰尘轻轻拍掉，皱着眉道：“春水哪里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郑富山呸了下嘴里掉进的木屑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就不信吧。我看这三个丫头中，还就属她心肠最硬心思最多，你看，就小时候打她那几下，她给记恨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