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就势被她带到床上去,一手撑着自己,一手还扶在她腰侧,那双黑眸眨也不眨的,眼底泛起丝丝笑意,看着她,“不松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小性子从哪里来,羞赧刚浮上了脸,便点了点头,不依不饶地勾住他:“哥哥都……好久没抱我了。”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
“长大了为什么就不能了?”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哥哥不是男人吗?我以后成了女人……”
“就是因为你要成为女人,哥哥才不能随便抱你。”他抬手,轻轻地掰开她两只小手。
可她依然死死地箍住他,不依不饶地,这会儿的力气却大得要命。
他轻笑一声:“不松?”
她意外坚定,摇了摇头。
“不松吗?”他轻缓而字字顿顿地质问她,眼睫一垂,就势就凑过去,就像是那会儿一样,鼻尖抵着她的,唇离她不到三寸,灼热的呼吸点点洒落,“哥哥有没有告诉你,你不听话的话,我可就要欺负你了。”
“没说过……”
她一下就红了脸,简直单纯的不得了,什么都写在脸上。
他稍一凝神,都快要听到她心跳声了。
“那我,现在要告诉你了。”
他的呼吸越发灼热,整个人都要跟着压过来。
“不、不行……”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奇异的感觉,一下松开手,挣脱他,匆匆别开头,不敢再看他。
脸烫得简直要揭下一层皮。
欺负人得逞了,他哼笑了声,然后就往屋外走。
“小混蛋,一会儿回来收拾你。”
第15章 白夜(14)
时间一点点地流淌殆尽, 忽地,不远处传来了声促狭的呜咽。
她听到了沸腾的水蒸气顶撞着壶盖儿发出的呜呜声响, 如泣如诉,又如黎明破晓吹响的号角。
她不自禁回头, 朝窗外张望了一眼。
夜色黑沉如墨, 巴掌大的窗户将天空禁锢在一方小小的窗框里,远处天边, 浓雾沉沉,看不到一丝光亮。
初昼不绽, 晓光未至。
然后,他从屋外走了进来。
“晚晚,”他过来,伸出臂弯就又要抱她起来, “哥哥抱你过去, 这里不方便。”
“不……”
她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了一下,躲开了他。
他刚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她脸上的灼感久久都未消退,只是羞惭地垂下眼睫, 摇了摇头,“我不要哥哥抱我了……”
他眉眼一挑,笑了, “为什么啊?”
她别开头,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害羞。
这会儿不知怎么,不由地有些胸闷, 呼吸好像都艰难了些。
气氛在此刻跌入了一丝甜腻的沉默中。
一时间,空气都跟着安静了须臾。
然后,他坐到床边,侧着身子背过她去,淡声地说:“那哥哥背你。”
“……”
她微微一怔,抬头去看他。
就看到了他耳后那颗很小很小的痣。
燥闷的夜,他皮肤上凝着层薄汗,乌黑的发丝缭绕在耳侧,那颗痣便更显眼。
以前她还小的时候,他带她出去玩儿了一趟回来。
沿着家门前那个很长的大长坡上去时,她走到中途就停下来,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
他回头,无奈地对她笑:“怎么了,晚晚,怎么不走了?”
她仰起张泛着潮红的小脸,看着他,一直喘气,说不出话。
他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路上来走的很轻松,那会儿也脸不红心也不跳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过她去,半蹲在她身前,说:“乖,上来,哥哥背你,就快到家了。”
于是她就安安稳稳地伏到他背上去,侧头枕着他的肩,任他背她走。
一路上,他好像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却都心不在焉地忽视掉,总盯着那颗痣看,盯着盯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察觉她没动静了,他便也不多说了,沉默着背着她,一直向上,向上,走过那段很长很长的路。
那时好像都没有羞赧的感觉,不会觉得难为情。
只是觉得他是哥哥,他力气大,他愿意背她,那她也乐意任他为之。
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
“你,”
他折了半个身子,支着条手臂,忽然靠过来。
“……”她向后一挣,可他还在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寸寸紧逼,眉目间沾着一点疏懒慵倦的笑意,最后在她退无可退,几乎要栽倒在床上时,他终于停在了一个妥善且克制的距离。
他微眯了眯眼,直直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补完了自己的话,
“还害羞啊?”
头顶悬着一盏昏昧的灯,光亮飘落在他坚实且宽阔的肩头,点点柔光被揉碎了,星辉一般,尽数落入他眼底。
她张了张唇,只看着他,始终没说出话来。
不约而同的静默,在促狭的空间和气息的轮换交绕之间,他们的距离都好像虚缥了些,只余寸厘。
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他好像都能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他扯了下唇角,侧眸朝她笑,“没什么可害羞的。”
他再次背过身,不由分说地扯过她两条纤细的腿,就架到自己背上,很轻松地将她背了起来,“放心,哥哥可不喜欢小女孩儿。”
“……”
她浑身僵了一下,直到他背起她向外走,她都很久很久没有舒缓过来。
盯着他耳后的那颗痣,一时失了神。
心口和眼眶,都有些酸。
“……哥哥。”
“嗯?”
她犹豫了一会儿,很轻声地问:“是我太小了吗?”
“是啊。”
他清朗的笑声飘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四处流窜的夜风侵扰作祟,他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她靠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肩膀在微微地颤动。
那种感觉一时被无限次地放大,在她心中横冲乱撞,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心口也好像被挖空了一块儿,四壁漏风,空洞异常。
他背着她走,又若有所思地叹气:“但是,晚晚,你还是不要那么快长大才好吧。”
“为什么?”
“哥哥在你这个年纪,也总想着长大,”他继续笑着,语气却透着一丝无可奈何,“但是长大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不如你这个年纪看到的好。”
她便沉默了。
其实她一直忘了说。
自己想长大,不是为了看这个世界。
而是为了让他能看到她。
可没等到她长大,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现在,她稍大了一些,就在他面前,可他好像,还是看不到她。
他背着她,直往大家伙平时洗澡的那个简陋的小房间去。
经过条长回廊时,她下意识低了低头,借由灯光,能清晰地看到木地板上有一块儿手掌大小的,褐色的痕迹,渗入纹理,入木三分。
上次哈桑就是在这里将他刺伤的。
那道深色的血痕,就像那把刀,穿刺入他的皮肉,镌刻在木纹里,留下了道如何也平复不了的疤。
她不自觉就又酸了眼眶,眼底潮气刚浮起,他已经将她放下,妥善安放在了屋内的一张小木凳上。
脚下放着个半大不大的搪瓷盆,水波粼粼的,浮动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细碎的光。
她低下头,视线渐渐被浮动的水面晃得稀碎不堪。
他蹲在她身前,伸手探了探水温,一抬头,就看到她眼圈红红的。
他仰着眸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晚晚。”
她僵着嗓子应了声:“……嗯。”
“把脚伸过来,给哥哥。”
她稍一顿,刚怔了怔,便匆匆摇摇头:“哥哥,我……我自己来吧。”
她用手背拭了拭眼角,很小声,却很坚定地说:“我长大了,长大很多了,可以……自己来了,哥哥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强调什么。
也不知道,这一瞬间的固执和坚持从哪里来。
他意外地没阻挠,半蹲在一旁,就看她把两只莹白的小脚,一前一后地伸入了水中。
后放入的是那只受了伤的,刚挨到水面,触及到伤口了,她不由地狠狠抽了口气,凉风在齿缝之间冲撞,最后她一咬牙,还是一下就将脚扎了进去。
好疼。
眼泪就再也憋不住了,夺眶而出。
她哭得很难过。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这么难过。
好像不全是因为疼。
从他抱着她去找药,到又抱着她过来,血珠子凝成了痂,一点点封存了痛感,就不是那么疼了。
好像也不是因为路过哈桑伤害他的地方,忆起那骇人的情景而触景生情。
或许,她只是在难过,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的步伐吧。
小的时候,总想长大一些,大一点就可以跟他比肩。
那时,他不再会觉得她是个小孩儿,不会嫌弃她幼稚,会将她当成一个即将长成一个女人,有正常的情感欲-望,需要找个地方妥善安放的普通女孩子来看待。
可他一直觉得她就是个小孩儿,还不让她长大。
到现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