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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 (何缱绻)


  面前是一个像小阁楼一样的房间,灯光昏昧,虽然小,但很温馨。
  屋内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象牙木颜色的衣柜,还有张不带椅子的桌子,陈设简单,却非常干净,看出来平时有在悉心打扫。
  “这里没人住过,阿湛一直帮我打扫,”他转过身,从柜子顶端拿出了被褥,扔到床上去,三五下利索地帮她铺好,然后安排着说:“你今晚,先住这儿吧,这么晚了也别麻烦同学了。明天再做打算。”
  “好,”她问,“那哥哥呢?”
  “我就在你对面啊。”他指了指对面的房间,笑起来,“是不是,很像我们家以前的结构?很熟悉吗?”
  他说,我们家。
  “……”
  她心头一颤。
  以前的老房子里,他的房间也在她的对面,隔着浅浅的两道门,直线距离虽有一段,还隔着一个盥洗间。
  那时,却没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那时,他是哥哥,她是妹妹。
  他们很近很近。
  然而,他走后,他们的距离一而再再而三地拉远。
  远在天涯。
  现在,好像又一次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了。
  “嗯。”她点头。
  她不知该怎么开口,现在的新房子里,已经没有给他留的房间了。
  他如果知道了,会难过吗?
  “对了我让人买了东西。”他说。
  “什么东西?”
  来的凑巧,这时,楼下大门外传来阵悠扬的门铃响。
  “哥哥下去一趟。”他转身便出去了。
  于是她一人留在了房间内。
  在这儿,不比以前还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寄人篱下的局促,坐在床边,小心地摩挲着柔软的纯棉被单,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在他回来之前都久久没动。
  来的人是虎仔。
  他按沈知昼吩咐买了些洗漱用的和日用品过来,虎仔人倒是细心,该买的都买了。
  沈知昼拿到了,提着袋子走上来。
  塑料袋刺啦一响,听着东西好像不少。
  “哥哥回来了。”
  “买了什么?”
  “什么都有,”他把一堆东西放到房间的桌子上,有毛巾,牙刷什么的,然后他转头便对她说:“哥哥要出去一趟。很晚了,你洗完了就早点睡觉,这里很安全,放心,不会有别人来。”
  她点点头:“好。”
  他放下东西,便往出走。
  她在他折身要走的一瞬,突然伸出手,轻轻拽了下他衣摆,抬起头,殷殷地问:“……你去哪儿?”
  他垂眸。
  她的一双眼眸清澈明亮,带着质询。
  却很坚定。
  像是在责问他,会不会又一次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抿了抿唇,笑了。
  这次倒是答得很明确:“很快,一会儿就回来。”
  她又问:“一会儿是多久?”
  他弯起唇,笑了笑:“怕我走?”
  她重重地点头。
  很怕。很怕。
  他淡淡说:“你明天起来我肯定在的。”
  “真的吗?”
  “真的。”
  她仍有些怀疑,不过,还是缓缓地松开了他。
  看着他背过她往门边走,等他的脚步声,快消失在楼梯口时,她突然又喊了一声:“哥哥——”
  他折身回来,再次出现在门口。
  男人的身形被一盏昏晦地灯拉得颀长高大,他唇边始终染着一点温柔深沉的笑意,看着她:
  “怎么了,晚晚?”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等我睡着了……”
  “嗯?”
  “再走……”
  “……”
  “好不好?”
  她鼓起勇气,终于能说完这句话。
  好难,好难。
  她一边又在心底惴惴不安地想着,这个要求会不会有些无理?
  这么晚了,他万一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呢?
  万一耽误了怎么办?
  一边又在想,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在他面前任性过了。
  沉默了半晌,他低声地问:“是怕黑吗?”
  她小时候,很怕黑。
  他有时候哄她睡觉,要等她完全睡着了才关灯出去。
  这个问题,似乎也能让她找个理由合理地解释自己的无理了,她看着他,微微喘了喘气,轻声地说:
  “嗯……是有点儿吧,第一次再别人家……”
  她说他是别人。
  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她轻轻地合上了唇。
  静静地看着他。
  等他的反应。
  “好。”谁料,他沉声地笑了笑,倒是不觉得她任性了,只是说,“那等你睡下了我再走吧。”
  “嗯,嗯。”她忙不迭地点点头,立刻起来,从他拿来的塑料袋里找到拖鞋和一些洗漱用品,飞快地换下鞋子后,去盥洗间匆匆地洗漱了。
  他家的盥洗间很大,很干净。
  陈设也很简单,看起来,他平时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的。
  她洗完脸后,把牙杯放到洗漱台上。
  一瞥眸,突然看到了女人的耳环。
  只有一只。
  形状大气简约,滴红如血,如一粒红豆。
  她顿了很久,垂着眸,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细细端详。
  能看到耳环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是某个奢侈品的牌子。
  一阵酸意从心头涌上,她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感觉,最后有些懊糟地扔到一旁,漱了漱口,出去了。
  他这么晚了要出去,是去找耳环的主人吗?
  她这么想着,越来越不舒服。
  可是她却没立场问出口。
  她只是妹妹而已。
  沈知昼靠在二楼的窗口那边抽烟,垂下头去,还朝外面的野猫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不知是吸引它们过来,还是赶走它们。
  “哥哥。”
  听到她出来,他旋了半个肩膀,回了下眸。
  “洗完了吗?”
  于是他半张侧脸浸润在窗外冷柔的月光里,剑眉星目,笑声风清月朗,怕夜风吹到她,立刻拉上了窗户。
  她点点头。
  脑海里还是那个耳环的事,但是却不知该怎么问他。
  她催眠着自己,她只是他妹妹而已。
  不能问。
  也不知道怎么问。
  于是,她又静静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房间里,躺在床上,拉开被子就睡下了。
  被罩上有一股很香的洗衣液的香气。
  又很淡。
  虚无缥缈。似有若无。
  像是他长久以来给她的感觉。
  但是这味道,给她切实的体会。
  她的确,在他家。
  他没走了,就在她身边,像以前一样,等她睡着了再离开。
  “晚晚,你如果想洗澡,就去洗,哥哥出门了,”他捻灭了烟,人就走过来,“缺什么的话,就跟哥哥打个电话,我回来替你买。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电话吧?”
  她背过去,只用单薄的背影面对他,看也不看他,也不做声,就像睡着了似的。
  他随手找了张纸,留下备用手机号。
  这个号码很安全。
  “想吃什么也打给我,发短信也可以,楼下冰箱还有前几天买的东西,你饿了下去自己找,记得看一下保质期。对了,下楼梯小心点,客厅灯坏了,打个电筒。”
  他喋喋不休地嘱咐一通。
  她还是不作声,紧紧地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努力告诉自己,她只是他妹妹。
  没立场知道耳环的主人,那是他的私事。
  而他,也只是把她当个小孩子看待罢了。
  嘱咐了这么多,说白了还是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把她当成小女孩儿。
  “记住了吗?”
  她仍不做声。
  他好像作罢了。
  然而,他好像在门边站了很久,都没离开。
  走了吗?
  她心里猜着,惴惴难安地反思着自己。
  刚才默不作声的态度,是不是不好。
  他是她哥哥,她也只是当他是哥哥,所以无休无止地任性了吗?
  这么久没见,她一见面就耍脾气吗?
  可是,想起那只耳环,她就难过。
  说不出的难过。
  “晚晚?”
  “……”
  “真的睡了啊?”他叹气。
  想关灯,想起她怕黑,还是保留了。
  “我给你留灯了。”
  她还是不说话。假装自己睡着了。
  突然,一丝清淡的烟草薄荷味儿,轻柔地从她身后拥过来。
  她心头一颤。
  “我知道你没睡,”他轻轻地扳过她的肩,靠近了,在她耳旁轻声地说,“虽然有点晚了。晚晚,生日快乐。”
  -
  虎仔在门口等了好久,才见沈知昼出来。
  他立刻发动车子。
  沈知昼坐上来,安排着:“给阿湛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过来干什么?”
  沈知昼不想说是和晚晚有关,抿了抿唇,晦涩地说着,“就跟他说,让他看看屋子灯灭了,再走吧。”
  虎仔问:“是那个小姑娘吗?”
  “小孩儿嘛,”沈知昼点了支烟,笑了笑,“怕黑。”
  他让虎仔在原地稍等了一会儿,最后朝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望了望,心里仍有些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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