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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 (何缱绻)


  “……”
  屋内一时死寂。
  咔哒——咔哒——
  沈知昼手心转着打火机玩儿的动作没停,磕在木质桌面上,声响略有些突兀和诡异。
  一股寒意从他脊椎窜上头顶。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林槐是为他而来。
  林榣刚转眸,观察了一下林问江的表情,发现老家伙的脸,如料想之中黑了大半。
  “——谁?”
  半晌,林问江冷冷出声。
  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内鬼,简直像一颗老鼠屎掉入了熬好的汤内,着实惹人不快。
  “是谁呢?”
  林槐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别有深意地瞟向了沈知昼。
  林问江和林榣的目光随着他,也看向沈知昼。
  咔哒——
  沈知昼摆弄打火机的动作略一顿,掀了掀眼皮,微抬起倨傲的下巴,冷冷地瞧着林槐。
  面色如常。
  “是你的人,”林槐下了结论,走过来,一手撑在桌面,倾身过去,阴鸷的目光锁住面前面容倦冷的男人,“要去看看吗?”
  -
  虎仔满身是血地被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扔回地面。
  他的大腿上错综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鲜血浸湿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红得要滴下血来。
  血痕如鲜艳的蛇蔓草,蔓延而上。
  他奄奄一息,气薄如缕,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听到几个男人的其中之一说:“槐哥说让我们先走。”
  听话的那人踢了一脚地上的虎仔,问:“他呢?”
  “槐哥说他过来处理。”
  “行,走吧。”另一人扔了烟,插着兜走过来,又狠狠地朝虎仔的腹部踢了两脚,听到虎仔在地上连连呻-吟,哂笑起来:“还活着呢?一会儿你就知道,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虎仔阖住青肿沉重的眼皮,意识稀薄之际,不知过了多久,于飘荡的神绪之中,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飘近了。
  “别、别打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求饶。
  刚呜咽了一声,来人在他身前蹲了下来。
  沈知昼因一路奔来而有些喘不上气,看到虎仔被打成了这样,见惯生死与血腥的他,也不由地心惊肉跳。
  “怎么弄的?”
  虎仔看清了男人的脸,沉沉低吟:“昼哥……”
  “你怎么样?”沈知昼沉着声问,手指勾开虎仔的衣领,简单检查了一下伤势,“谁打的你?林槐?”
  “是……林、林槐的人……”虎仔吞吐着血沫,满口血腥,半侧牙都碎了,几近说不出话,但还是拼尽了力气劝阻着沈知昼,“昼哥,你快走……他们就是要骗你过来,你快点走……”
  “是我自己来的。”沈知昼叹气说。
  “什么……”
  “林槐说,抓了个内鬼,”沈知昼抿着唇,眼神倏忽凛冽下去,淡淡地说,“他说,是我的人。”
  虎仔辩解道:“我……”
  “我知道,你不是。”沈知昼打断他,不无心痛地说,“我也知道林槐是骗我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不来,你不就会因我而死吗?”沈知昼蹲坐在一旁,垂着头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
  “懂吗?”他冷冷问。
  虎仔愣愣点头。
  他浑身犹如散了架一般,强撑着自己坐起来,靠在墙上,捂着隐隐生痛的胸口喘着粗气,苦笑着:
  “昼哥是……来救我的?”
  沈知昼抿着唇,没说话。
  林榣说,让他先过来这里等林槐过来,她会保证林槐不会杀虎仔。但林槐摆明了是要他过去。
  “那年在伽卡,也是你救了我。”虎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程嘉树要杀我和阿阚……你说你保证我们俩没有叛变,你替我们做担保。”
  沈知昼默然不语,抬眸,看向门外。
  外面光线渐弱,时间几近黄昏,一日之中的逢魔时刻。
  说不出的诡谲。
  “我女儿……要出生了,说真的,我……我还不想死,”虎仔自顾自地笑笑,“昼哥,你识字的吧?”
  沈知昼依然不言,目光愈发寡漠。
  “之前,阿阚还张罗着让你帮忙翻字典,给我女儿起个名字……”
  虎仔抻了抻疼痛的腿,“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知道……那警车长什么样……你前几天,是不是跟一个警察见了一面?”
  “……”沈知昼抿了下唇,目光冷冷地横过去。
  刚准备掏身后别着的枪,虎仔沾满鲜血的手就按住了他。
  “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对林槐说。”
  “……”
  虎仔眼神亮了一瞬,又暗了,不无诚恳地说:“谢谢昼哥来……救我。”
  “我不是为了救你。”须臾后,沈知昼才淡淡地说,“我是为了救我自己。”
  “我知道。”虎仔说,“我也是为了救你。”
  “……”
  “那年要不是你……我和阿阚早就被程嘉树杀了。”虎仔翻身坐回去,抬起眼,这个废弃仓库的大门口终于出现了几道人影,他有些痛苦地说,“咱们也……扯平了,我也不欠你了。”
  林槐和林榣,还有林槐几个身强体壮的手下走了进来。
  林榣的脸上掠过阵阵惨白,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沈知昼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惊惶的表情。
  林槐冷冷睥睨下来,看着地上的沈知昼和虎仔,云淡风轻地笑着问:“等我很久了吗?”
  然后直瞧着沈知昼:“这个内鬼,我抓到了,你满意吗?”
  沈知昼咬着后槽牙,还没作答,林槐就命人将他和虎仔压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一个注射针管,蹲身凑到他面前去。
  有清澈的液体,扑簌簌地从针头里迫不及待地冒出来。
  沈知昼的额角生出了冷汗。
  他猜到了,林槐手里的是什么。
  那是世间最污浊的东西,会侵蚀入骨,会攻破他的意识,会让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最近闹内鬼嘛,”林槐笑笑,“爸爸的生意到了最重要的关头了,我作为亲儿子,也得为他着想,你们就理解一下吧,到时候如果犯毒瘾了,来找我要,可不能私吞咱们的货啊?”
  “我……我不要……”虎仔先嘶嚎了起来,血泪交杂的脸拧成了一团:“我不要……槐哥——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可以啊。”
  林槐笑着,瞟向一旁脸色煞白的男人。
  沈知昼咬紧了牙,依然用一双阴鸷的眼直盯着他。仿佛要用那凌厉凛冽的眼神,将他嚼碎了吞入肚子里。
  林榣扬了扬眉,“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沈知昼万分厌恶针头穿刺入皮肤的感觉。
  从小就是。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他感到厌恶了。
  这一刻,他宁愿林槐一枪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也不想被如此折磨。
  -
  “快点——快点开——”
  晚晚拍了拍车后座,催促着前头开车的阿阚,急得满头大汗。
  “快到了!”
  阿阚沿着个大长坡上去,开到了头,终于看到了林问江的那幢豪宅。
  没等车停稳,晚晚就奔入了家门。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林榣半小时之前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让她赶紧去找林问江。
  林榣在电话里并未多说,她正一头雾水之际,就接到了阿阚的电话。
  阿阚问她有没有见到沈知昼,说沈知昼和虎仔一并消失了。正是疑惑之际,她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
  回到家,林问江的书房亮着灯,然而人却不在。张嫂说,林问江一小时之前出去见客户了。
  她颓颓地返回,阿阚问:“现在怎么办?找不到林先生……昼哥和虎仔恐怕……林槐早就想拿昼哥开刀了。”
  说着,阿阚忿忿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懊悔地说:“早知道林槐今早叫虎仔去找他,我就一起跟着去了,最起码……”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
  打来的是和他关系交好的一个林槐的手下,跟他报告了一个废弃仓库的位置,说林槐去了那里,说不定沈知昼和虎仔也在。
  他挂掉电话,一转眼,就见晚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上车!”
  -
  去了趟仓库,满地的血迹,但是人已经不在了。
  晚晚急得眼泪纵横,阿阚载着她往市区赶时,她也终于打通了林榣的电话。
  林榣说,沈知昼已经被送回家了。
  她没听林榣说完,也怕林榣说到她不想听的事,立刻挂掉电话让阿阚带她去了沈知昼家里。
  一路上,夜风拍合着她的脸。
  泪如刀子一般刮过,涩涩生疼。
  她边想边哭。
  阿阚听说,林槐给虎仔和沈知昼注射了高浓度的冰-毒,虎仔本就受了很重的伤,直接被送往医院,沈知昼也被林榣送回了家。
  她破门而入。
  他家门没有关,大敞着,夜风流窜,哭嚎不止。
  满屋黑沉,她好不容易摸到了灯光开关,奔上了楼。中途被楼梯绊了一跤,膝盖摔得生痛,好像有血流出,她也丝毫顾不上。
  卧室内,男人虚弱地横躺在地板上,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揉皱了的纸一般,苍白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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