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落于树冠,半旋一圈后就势而坐。
一脚伸直,一脚曲起。就这样坐在树冠上赏月发呆。
皎皎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在周围蒙上一层有月光勾勒的淡淡白光,似下一刻就会披着这段月光乘风而去似的。眉间朱砂更显正红,光华流转。
不知为何,今天竟难得的想到久远的有些事。
更正确点说……是和宋华严有关的一些琐碎往事。
苏观行看着圆月,思绪飘散从前。
【公主。】
先一步看见宋华严,原本打算在他发现自己前转身换条路避开的苏观行顿住脚步。叹口气后慢吞吞转身,看向走向自己的男人。
素衣,长发亦是最简单的发饰,君子如玉,素雅端庄。此刻沿着回廊朝她走来,带着清冷月光,又染了几分宫灯暖黄,明明应清风朗月如谪仙下凡,偏又有几分红尘中的几分烟火气。
尤其是现在走近时,眉宇间难得的一股子执拗劲儿。
苏观行觉得头疼,不由用手上团扇轻轻拍了拍额角后,再次看向对已走至自己跟前,隔着几步距离再次施礼,叫了一声【公主】的宋华严,【难道白天还没说教够,晚上还要抓着我继续讲慈悲吗?圣僧?】
真可惜现在自己的木兮不在,不然就可以让她拦着面前唠叨的人,自己先走一步。
苏观行突然有点儿懊恼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叫卿木兮去看苏慎愿了。
白天时系统给了任务,让她去太师府探查。才和老太师那个老狐狸周旋半天,出府后乘马车准备去平日喜欢的小酒楼吃点而家常菜的,既就在路上遇见打算劫狱救自己即将处斩的兄弟,却被府衙提前发现的江洋大盗。
最麻烦的是江洋大盗正劫持了一擅自跑出来,想帮忙却帮了倒忙的清丽少女。而宋华严正劝解着恶人放下屠刀。
【……走吧。】苏观行放开掀开了一点点往外看的帘步,收回团扇。
【您不管吗公主?】卿木兮听了,扭头看向苏观行,微睁大了眼,发出无声谴责。
【衙门的人都来了,我管什么。有人管的,别担心。】苏观行微转着团扇扇柄对卿木兮说,【走吧走吧,再不去那家的招牌小菜就没了。】
卿木兮气,不赞同的瞪着苏观行,【公主,您是那种为了口吃的见死不救的人吗?】
【唔……】苏观行认真想了想回答,【应该还没有那么夸张。】
就在卿木兮正露出惊喜的表情时,又慢吞吞补充——
——【我最多在事态发生到那一步前,先一步离开。】
【公主!】
【哎……这衙门不是来人了嘛……】苏观行有时候对于卿木兮的正义感和善良,颇感头疼,【不用我亲自出马吧?】
这就像区区毛贼居然试图超人一样小题大做啊,她的好木兮!
就在苏观行又想说什么时,却听外面宋华严的声音隐约传来——
——【既然你一定需要一个人质的话,不如就由我来吧,放了这个姑娘。】
堂堂六道清寺未来的圣者,其分量和一民女是一样的吗?
就算要着急救人,也不是以这种以大换小的方式。
简直胡闹。
原本脸上还带了轻松笑意的苏观行团扇在手指间旋转一圈,重新握在手中后便起身朝马车外走去。
卿木兮见苏观行脸色略冷,立刻停止刚才和她的斗嘴,将马车帘先一步掀开——
——【圣僧果真是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啊……】
懒洋洋的声调随着苏观行从马车上弯身出来,团扇半遮口鼻,仅露出略显飞扬的眉眼,隔着官府众人及不少围观的百姓,站于马车上,隔空看向应声侧首的宋华严,以及架着清丽少女当人质的江洋大盗。
【……公主。】宋华严喃喃,似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苏观行。
奉命追捕大盗的捕头和差役见是苏观行,心中一惊后便暗自叫苦,正欲冲苏观行行大礼,便被她一挥手免去礼节的同时,单手背与身后直接微微侧身发号施令,【府衙弓箭手何在?】
【在!】齐齐回应的同时,是从两边屋檐上冒出的府衙弓箭手,箭已上弦,直指架着人质的江洋大盗。
【公主!】宋华严见状,忍不住朝苏观行的方向走了一步,剩余的话还未开,便见苏观行冲他一挥手,命令捕头。
直指宋华严——【拿下。】
【是!】衙役听令,立刻有两人上前,冲宋华严说了声【得罪了!莲华僧伽!】,便分扣住他的左右手。
被追至城门口的江洋大盗一看这个情景,握刀的手更贴近扣住的清丽少女脖颈,刀锋微陷皮肉,顿时有一丝血迹出现,声厉内荏,【果然是个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妖女,竟连子民的安慰都不顾吗?!】
捕头听了,立刻呵斥【大胆!】
倒是苏观行不以为意,甚至微转过身来看向那江洋大盗,细细打量的同时询问系统,得到答案后心中有了谱,摇着团扇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和你的几名兄弟,至今为止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听闻你们被官府通缉,逃窜至一户农家。人好心收留甚至还给你们吃喝,结果呢?】
苏观行的声线不高,也不带任何悲愤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阐述事实,却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你们不仅恩将仇报,杀了年老的夫妻和儿子,还奸杀了别人的儿媳妇。最后还有一口气的老农求你们放过他尚在襁褓里的孙儿……】
苏观行顿了顿,冷眼看着江洋大盗脸上的惊骇,勾了个嘲讽的笑,【你却当着他的面,将婴孩狠狠摔在地面,让老农死不瞑目。】
【在你面前,本宫的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真是自愧不如啊……】
苏观行摇着团扇,慢条斯理的感慨着。而捕头脸上是和江洋大盗一样的诧异,这人和他的几个兄弟罪大恶极,犯下的事哪怕是他这种见过不少事的老捕头,也依旧在说起他们时咬牙切齿。
所以前不久虽逃了他这个主犯,但其余几人全数落网,依旧让他们感到大快人心。
只是……他没想到公主会知道这些。
捕头和其他差役心中顿时对苏观行有了些许改观,都说镇国公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任用奸邪之辈,祸乱朝堂。说是镇国,实际锅国。
但如果真的像传闻中那般,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小事”呢?
捕头早过了懵懂无知,仅凭一腔热血做事的年纪。他更清楚这世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他们这一类人眼中的惨案和人命。放在达官显赫眼中,简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但就是这种“小事”,镇国公主却能清楚说出。
仅凭这点,便能证明公主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般。
原本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作恶多端的百姓,在听了苏观行的话后怒气已到极限,直到不知是谁起头喊了句【杀了他】后,便有更多的人愤怒出声,一时间【杀了他!】声音此起彼伏,竟让人忘记了之前还在同情,被作为人质的无辜少女。
但旁人会忘记,却不代表宋华严忘记,他看向现在只需要说一句【放箭!】,便能将对方以最简单的方式杀死,但同时也会伤及那无辜少女的苏观行,不由微皱了眉头,又喊了一声【公主!】
民意高涨,即将失控。
江洋大盗见了,哪怕手上还拿捏了一个人质,却已慌乱,拽着少女连连朝城门口退去,大喊着【别过来!你们真的不管这个女人的死活了吗?!】等话语。
苏观行手指转了下团扇,再挥手后众人声音逐渐平息。直到这时苏观行才又重新看向宋华严,手握团扇的手微举高,神色淡淡的看着他,淡淡开口,【有些底线是不能被突破的。战场之上……当有觉悟!】
神色清冷,但拈着团扇,半掩的拇指和中指间,却有一抹亮光闪过。宋华严和她四目相接,却在电石火花的刹那间似明白什么,瞬间在转身朝向江洋大盗的同时,轻易振开原本扣着自己的差役。
素服袍角扬起,身后苏观行声音同时传来——【弓箭手准备!】
脚尖用力朝前掠去,离地瞬间碎石飞溅。
江洋大盗见大势已去,一咬牙抓着那少女便朝城墙跃去,打算在箭矢飞来时将少女当做挡箭牌,给自己争取生机。
亮白色微光至苏观行手中射出!直奔拿人抓着少女的手腕麻经。
下一秒——
【放箭!】
江洋大盗闷哼一声,在箭矢呼啸奔至的前一刻,手腕暴起一血雾,手一松。少女便直坠而下。发带飘扬,被强劲的箭矢瞬间断裂空中,变成一段无主的纱慢慢坠下。
宋华严在半空中接住了即将坠地的少女,便旋身踢偏了几只流矢。带着她安全落地。
而江洋大盗则被射杀在空中,紧接着坠地,睁大眼当场死去。
众人欢呼着,不知是为了宋华严救了少女,还是为这个穷凶极恶的人终于死了而欢呼。
脱困的少女不经意看见了江洋大盗的尸体,“啊!”了一声便想扑进宋华严怀里躲起来,却被他旋身避开,但在少女踉跄即将跌倒时,还是带着慈悲心伸手扶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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