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嫂到底照顾了一段时间,说安慰的话,“二爷说了,要是不想在城外了,就捎信来,他让人去接回来。”
老太太只捏紧了帕子,只摇了摇头,大家心里都知道,不会回来了,宝珠的性格,不会回来了。
只盼着,什么时候,国是咱们中国人的国,那所有人有家才能回。
那祯禧趴在床上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眼睛都是肿起来的,冯二爷按理说是合该体贴一些,让她多睡一会。
只是他一大早,就跟个阎王一样,站在禧姐儿的门前砸门,“禧姐儿,再不起来,哪里这样的懒散。”
那祯禧咬着一口小米牙,对着门先比划一下,她要咬人了,困死了,“表哥,喊我什么事?”
“陪着我吃早饭,一会儿有事呢。”
家里老人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一夜过去,风过无痕,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只是禧姐儿少见变故,依旧是无精打采的,冯二爷使唤她跟个小丫头一样的,上海是个销金窟,跑马赌马的人多了去了,被二爷拎着去了马场。
她就是个马童一样的,给他拎着马鞭子,二爷最喜欢跑马,跑马场里面痛快跑一场,舒缓舒缓筋骨。
大太阳晒着,那祯禧再也不能保持正常表情了,口渴的慌,只是表哥还在一圈一圈的跑,只得无趣的拿着杯子喝水,一气儿喝了一个水饱。
“禧姐儿,扶我下来。”
由远及近的跑到那祯禧跟前,那祯禧就赶紧搬着小板凳去,冯二爷倒是会使唤人,踩着凳子下来,手扶着胖丫头的肩膀,高度正合适,体重也刚好稳妥。
心里面不由得陶陶然,再看她红润的小脸,心想合该你辛苦一下,昨晚上哭了一晚上,吵得人睡不着,今日里可得好好补偿一下表哥才好,不然不能弥补一晚上听着隔壁爱哭鬼的骚扰。
“禧姐儿——”
那祯禧就只得再跑过去,自己心里面打定了注意,要给表哥一点脸色看看了,言语上的。
结果飞来一句,“教你骑马吧。”
那祯禧顿时从一个气鼓鼓的要爆了的皮球,送了口一样的成了个软趴趴的皮囊,而且是自带马屁色彩,“多谢表哥,我刚刚瞧着,表哥马术一流,场上再没有人能比得过的,表哥果真是文武双全,智勇第一。要教会我,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我一定好好学。”
她也想骑马,只是不会,也没有人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知道骑马是多大的快乐。
如此顺耳的彩虹屁,大概是没有人不喜欢的,冯二爷觉得这孩子是真不错,最起码哄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老式家庭里面教育出来的女孩子,矜持的不像话。
把人放在马上,夹着咯吱窝,就跟抱孩子一样,然后自己踢开板凳,跨上马去,从后面揽着她。
那祯禧不由得瞪了板凳一眼,心想就是使唤她辛苦的,上下马表哥根本不用板凳。
然后拢共是一圈,那祯禧刚颠簸出一点感觉来,结果人就把她放下来了,“好了,学会了吗?”
她猝不及防的撞上表哥的笑脸,才知道是玩笑话,根本就是带自己溜一圈,哪里能让自己学呢。
气鼓鼓的,“表哥,我自己骑一会。”
冯二爷不敢招惹她,眼睛里面已经包了泪了,只得自己下来给她牵着马,人家自己坐在上面,胖墩墩的禧姐儿,倒好似是一个大将军一样的,要到哪里去,只管拿着马鞭子指着,然后冯二爷就得给拉着缰绳到哪里去
第38章 什么狼鼠一窝
那家老爷子经历了宝珠的事情,觉得这边动荡不安,直教人心里面不踏实,没有个两三日,也带着那祯禧回去了。
出了火车站,张大傻就一溜烟的跑到跟前了,他是刚拉活来送人的,“老爷子,巧了,您上来我送您回家去。”
又对着那祯禧笑,“三小姐,上海好玩吗?”
那祯禧点点头,“好玩的很,跟咱们不大一样。”
张大傻一仰头,手巾把子甩到脖子上,直直的笑,“这哪儿好,也不如咱们北平好。”
这话那老爷子赞同的很,“是这个理儿,出去几天,好似是几十年了一样,说出来您可别笑我,真的是想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大傻就爱说个北平好,无论是做什么,你只要是想干活的总归是饿不死,去了别的地儿,怕是要吃委屈的。
再穷的人饿不死,再有钱的人也得讲个道理,这地儿是风水宝地呢。
拉车越发的有力气了,送人回了猫耳朵胡同,正好就是吃午饭的点儿,车一走到线儿胡同,就听着里面吵吵闹闹的。
那祯禧伸着脖子看,等着到了老井台那里,周围的空地上摆放着不少的家具摆件,好似是新搬来的。
张大傻车停到门口,手巾把子擦擦汗,“这是新搬来的金家,不知道是什么阔绰人家,早上就来了,霍,那板儿车从胡同头一直摆到门口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来。”
那老爷子站在那里看了一眼,他不是多事的人,只是新来的邻居这样吵闹,怕不是什么安静人家,家大业大的事儿也多。
从口袋里面拿出来车钱,张大傻怎么也不肯要,“不能够,再不能够收您的钱,我送您是应份儿的事,您坐我的车,是看的起我张大傻。”
闷着头拉车,一阵烟一样的跑了,这大晌午头的,只看的老爷子叹气。
刘妈见了那祯禧的面,爱惜的不知道要如何爱惜了,“还有瓜呢,我听着说你要回来,一大早去街上买回来的,太阳保管是没晒过的,瓜叶子都是新鲜的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做了凉拌面,多多的放了黄瓜丝,这时候的黄瓜,再吃都没有了,专门给你找了嫩生生的来。”
四太太不吃,一直等着呢,她细声细气的跟着女儿说话,听到好笑的地方,跟刘妈笑成一团。
那祯禧只捡着好笑的说,好玩的听,宝珠的事情,她一个字也不说,“奶奶,姨夫有个侄女,很好。”
四奶奶心里头,再没有比自己女儿更好的了,“比你还好吗?”
那祯禧就拉长了声音喊一声,“奶奶,您拿着我打镲是不是?”
刘妈端着瓜,“老爷子,您吃了解解渴。”
到底是年纪大了,吃过了就去睡去了,只是刚躺下来不久,就听着隔壁院子闹开了。
二姨娘在那里给小少爷打扇子,听隔壁院子里厮打起来了,拿着扇子捂着嘴笑,这新来的金家,可真的是有意思的很呢。
她是极为喜欢金家的,为着金家是也有姨娘的,二姨娘每每行走在胡同里,看着只有自家有姨娘,未免有些自卑,可是现如今金家来了,那她就不是独一份的姨娘了。
心里面,不是不松了一口气的。
那边金家是什么底细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手里面是相当阔绰的,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家里的女主子,都是抽香烟的,是新潮的人家。
天儿热的受不了,蝉一阵阵的叫,屋子里面闷得慌,怕是要下雨的天儿呢,老少街坊都到了老榆树下头,挨着井台也凉快一写,好歹有个穿堂风。
金家院子关的紧紧的,只是声音一阵比一阵的高,张大傻拿着一个窝窝头,两口一个塞进去,噎的脖子伸的老长,拿着水瓢到了井台那里直接喝了半瓢凉水,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这金家是干什么的?”
剃头匠老黑在磨刀,一只脚踩在井台上,一只脚在地上,身子曲着刺啦刺啦的磨着石头,脸上的汗珠子成了小河,用手抹脸,一甩手就到了地上,“我瞧着不是什么好人家,下车的时候我瞧着,女的手里面拿着香烟,一扭一扭的跟个青虫一样。”
说冷面相声的是小方,自己摸着光头,“老黑,我这头上的发茬子又出来了,劳您架给修理一下,下午我有堂会呢。”
张大傻羡慕他有一个手艺活,“小方,你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见天的有堂会呢。”
小方是说冷面相声的,只摆摆手,“甭提了,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轮得着我小方去吃大席,恰好有位公子哥家里的小夫人爱听这个,我这是去奉承人的呢。”
小方是街头卖艺的,有一点名气,但是也只能填饱肚子,做梦都想着跟那些大家一样的,王侯将相家里出入,赶不完的场子才好呢。
什么时候能到了茶馆里面去说相声,他也知足了,最起码有个固定的地儿,用不着在街上风吹日晒的靠天吃饭了。
下午剃了头,在后面候着等着上堂会,堂会来的人可不少了,有唱大鼓的,还要戏班子,他小方摸着光头笑了笑,心想自己不算个角,不是自己的专场。
结果一上台,就瞧着下面的金老爷,只觉得这刚搬来的金家真不一般,这堂会里,来的都是有钱人。
小方不是角,在前面打头阵的,下台了就没戏了,坐在那里喝茶去,听着戏班子班主就跟要上吊一样的。
“不来?他不来,要我怎么办?人家看的就是他。”
“再让人去请,这马上就要上台了,说不来就不来,去传话,就当给我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