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啊,实在是乱的很,日本人在东北,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那可真的是畜生了,乱的很。”
左一句乱的很,右一句乱的很,只听得四太太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心里面扑腾扑腾的,三姐儿,可不就是她的命根子。
“世道就这样,咱们当老百姓的,只能是熬着了,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什么时候有心思过好日子,你经常在外行走,也要多多保重才是。”
“上海安全的很,都是租界,我们在法租界里面,是不大打仗的——”
说自己家里安全得很,顺带着说说南边安全的很,四太太就心里面嘀咕了,人家家里如此的安生,这北平,似乎也不是那么好了。
冯二爷步步为寇,四太太几辈子猜不透这个女婿的心思,最后愣是点头给带走的。
也不知道怎么点头的,只觉得女婿说的都对,都是为了三姐儿好,也是为了那家好。
去了上海,跟女婿亲近,跟家里婆婆亲近,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且那里安全的很,再没有动乱的,且三姐儿能上学,那里的学校女婿都安排好了,只管着保送上大学的,不用像是如今这样子,辛辛苦苦的考大学,什么英文、外国历史之类的,四太太只觉得是天书。
“那您看,时间上——”
四太太满口应答了,“你尽管放心,四爷那里我去说,明儿一早我就去见老爷子,为着三姐儿好的事情,老爷子明白得很。”
四太太拍着胸脯保证的,想了一晚上,想着怎么对着老爷子开口,让老爷子答应。
女人一旦动起来心眼,基本上就没什么事儿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老爷子就再没有说过不能。
这事儿干的漂亮,刘小锅学了不少,二爷动起来心眼,基本上是目的必达的。
又漫无边际的数了数,这要是带着禧姐儿回去,那多少上海滩的小姐都得气的被子里面哭,人家正儿八经的来了,明面儿上的,虽然人小,但是在牌位上,都得敬着。
再有二爷以前的是风流债,大概也不少了,他刘小锅一清二楚的很,二爷有权有势,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呢。
又想着这家里合该是热闹了许多的,老太太身边没有女孩子,大爷已经回国了,带着个女朋友一起回来的,老太太气的够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把能操心的都操心一遍,不能操心的事情也在心里面过一遍,刘小锅才算是完成了忠仆的本分,心安理得的睡去了,一早儿就出发。
那祯禧自己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扑在四太太怀里,也不管表哥在不在,“我不走,我陪着奶奶,爷爷舍不得我呢。”
她是真不走的,去玩儿可以,可是要走,再不肯的。
冯二爷听着这话儿不高兴,陪这个,陪那个,怎么就不想着陪陪自己,心里面给打上一个标签,小白眼狼,平日里都白疼了你。
小白眼狼现在哪里顾得上他的脸色,这儿有她的家,在家里哪哪儿都舒服,书也读的好好的,走了才难过。
四太太拉着她,怎么也拉不开,抱着她的腰,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刘妈看的心疼,“太太,您看看,姐儿还小呢。”
立马就挨了一眼刀子,冯二爷斜着眼看她,这么大的人,不小了,别人家里都能嫁人了。
只看的刘妈心里面发冷,她这才知道,隐约的知道,三姑爷大概是不好惹的,是了,不好惹。
不然那偌大的家业,凭什么能支撑住的呢,再不敢说话了,松开了那祯禧的手。
那祯禧心里面苦巴巴的,家里虽然穷,可是日子舒坦,去了就是寄人篱下的,她想念北平的厉害。
四太太也不舍,只拉着她起来,揽着她的肩膀,小声的劝,“你去吧,去吧,表哥姨妈对你好呢,好孩子,你去了,奶奶放心。”
家里人都红了眼,就连四小姐心里面都多了惆怅,这到底是每日里看到的姐妹,只是一转眼,想到三姐走了,自己就合该是家里的独一份儿了,那得到的关爱要许多,这样一想,便劝着她走。
赶紧走,现在走了才好的很呢。
那祯禧家里面说了不算,老爷子决定的事儿,她说了更不算,那家哭哭戚戚的,只冯二爷看了心里面毫无波澜,人自己是必须要带走的,人家手掌心养了许多年,还不能让人哭哭了。
端着茶,沉得住气的很,那祯禧拿着眼睛看他,只见他始终不张嘴,不张嘴说是让她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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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心里面撇嘴,她也做不了表哥的住,“我吃的多的很,要吃许多肉呢”
“喔,养得起,合该是多吃肉的,给你吃四顿,晚上再加一顿。”
“去了少不得惹表哥生气。”
“哪里有不生气的人呢。”冯二爷看着她红齿白牙,心想你现在就惹我生气,气的我也不少了,就这么不乐意跟我走,一点也不考虑表哥的感受。
第52章 离婚
那祯禧无话可说,只是一个,“我去看看大姐去。”
冯二爷便上了车,恰好路过大姐家里,那祯禧坐在车子里面不说话,她在想着大姐的事儿。
祸害遗千年,这话儿果真是不差的,大姐的婆婆就跟吃了长生不老药一样的,竟然还活的好好的。
一个抽大烟的老太太,一个不劳动的老太太,怎么能活的这么长久呢。
“前些年,我大姐就只能租房子了,一家子的人,住在大杂院里面,白日里要洗衣服差补,晚上还要缝衣服绣花给人家,我的小外甥,下了学就到街上去卖香烟,挎着那么大的烟盒子。”
“那老太太什么也不敢,只知道蝗虫一样的吃东西,抽大烟,就这样还对着我大姐多有不满。”
“我想着接了大姐来家里住,可是大姐不来。”
那祯禧语气很平静,听起来还带着一点哭腔,声线像是沉沉西下的太阳,落在了地平线上,好似永远不带着感情一般的,每日如此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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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想说说,平日里大人不让她管这些,她也没有人说话,只是想着家里的两个妹妹都过得好,为什么她的亲姐妹就如此命苦呢。
大姐家里早就败落了,先是家里的宝贝抽没了,什么传家的宝贝,老祖宗的光荣勋章都没了。
再后来房子都抽没了,家具也抽没了,再后来衣裳也都轮流进了当铺,大姐算是到了苦海里面去了。
大姐夫去找个活计干,只是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什么苦头也不吃,大姐不知道为了这个掉了多少眼泪,一个大老爷们,要大姐出去风吹日晒。
她进院子,大家伙儿都招呼,大姐的婆婆在晒太阳,手里面拿着大烟杆子,很是奇特了。
住在大杂院里面的,吃不好住不好,可是大姐的婆婆却有钱抽鸦片,厉害的很,大家伙儿背地里都笑。
大姐的婆婆,耷拉下来的三角眼聚光,看着是那祯禧,视线再往下面一点,看着手里面空空的,不由得嘴角也耷拉下来了。
往日里,那祯禧来了都不空手,为了大姐日子好过,为了个外甥补补身子。
大姐的婆婆等着她来问安,只拿着眼睛对着她,那祯禧一直盯着她,做了一直不能做的事情,瞪了她一眼,没打招呼就进屋子里去了。
“大姐,你离婚吧,我要去上海了,我的屋子给你跟外甥住着,回家去吧。”
大姐的钱,勉强养活自己跟孩子,但是要养活抽大烟的婆婆,那是隔三差五的要挨饿的。
那祯禧想着自己屋子腾出来了,给大姐住,她紧紧的拉着大姐的手,“你去住,爷爷都答应了,家里奶奶也盼着。”
离婚,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多丢人啊,八辈儿祖宗的面子都没了,大姐是觉不肯离婚的,离婚了,还要带累娘家人,她是必不肯做的。
扭过身子去,抽出来自己的手,“不能,我不能做这样丢人的事儿。”
那祯禧不忍心看她手上的口子,日日洗衣服,这都春末了,手上的冻疮都没有好,大姐夫的手,嫩的像是葱白一般,大姐的手,好似是七八十岁的老树皮一般。
小时候,大姐的手是软软的,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抱着她的时候,眼睛弯起来都是星星。
“大姐,我们不觉得丢人,爷爷都点头了。”
“爷爷说,这世道不一样了,人只要对得起良心,自己奔着好日子过,谁也无话可说,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了,再不能在苦水里面熬着,那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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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一边瞧着大姐的神色,大姐微微神动,只是不肯开口,那祯禧不是第一次提离婚了。
都说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觉得全是狗屁。
是的,狗屁不通,说这句话的人,都是断章取义,好的婚姻不能拆,可是大姐这样的病态的婚姻,不拆了难道要熬死人吗?
大姐心里面已经顾不得自己离婚的事儿,只想着一件事儿,妹妹去了上海,多难过,一个人离着家里那么远,就是寄人篱下,姐妹俩说了许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