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谅都服了:“你要担心成这样,自己守床前面看着行不行?”
成梨柚:“我害怕。”
周谅听完,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坐到她旁边。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什么任务能有自己的命重要?出了意外状况,进行不下去,扔了就扔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今天脱身,但肯定又是遇到要命的情况了,那你们直接跑了能怎么样?非要赌命,往车上撞?!我还以为让阮绛跟在你身边,有他管着你,你能安全点。结果你们倒好,一个两个,全都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不是。”
成梨柚还在目视着前方。
她看着雪白的墙,神色木木的。
“他不是为了任务。他是为了我。是我当时想冒险冲到车前面受点伤,闹出动静,上了救护车好脱身。他不想我去冒险,所以就把我拦下来,自己去了。”
“我……”
不想哭出来,成梨柚压着情绪,说得很慢。
“其实我有把握。如果是我冲上去,我在碰到车头前就会顺势摔出去。可能会有意外,但如何应对如何落地我全都想好了,最多也不过摔折个胳膊,带几天夹板。可他会什么?什么都不会,怎么就能替我往前冲……”
成梨柚不是想推脱责任,她就是很慌,停不下来地想说话。
周谅也不打断她,默默地在旁边听。
但他的内心此刻却并不平静。
他比成梨柚大了十多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没有门牙的小毛丫头,他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聪明机灵的女孩,是有点娇蛮,有点自傲,但永远都积极乐观,朝气蓬勃,热爱着周围的一切,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好奇。
直到几年前那件事情发生。
事情发生的最初几年,成梨柚很平静,按部就班地去参加军训上大学,业余时间来news high做兼职,看起来一切正常,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当成梨柚大学毕业正式到news high上班以后,他却逐渐发现,她其实很不对劲。
她太勇敢了。
勇敢是好事,可她的勇敢太过,仿佛对一切都无所畏惧,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连生命都不在乎。
她不懂得害怕了。
也许在关乎生命的危机关头,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刻,但在这件事被顺利解决后,那些曾经的害怕只会让她觉得刺激,让她觉得好玩。
头发说剪就剪,变丑没有所谓,受伤更是习以为常。她不再爱惜自己,也不留恋任何事物,生活开始不修边幅,对任何生活上的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发展到后来,她甚至不能长时间地闲下来,一旦没有了能让她去做的工作,她就会无聊得焦虑暴躁,情绪坏得厉害。
周谅觉察到不好,曾经几次想要劝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成梨柚一次也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他只能每天为她提心吊胆,生怕她哪天莽过了头,真把命给赔上。这样的操心日积月累,以至于他还不到四十岁,白头发都有了好几根。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阮绛住到她家以后。
肉眼可见的,成梨柚的精神状态和脾气慢慢地好了很多,虽然丧气和暴躁还是时有发生,但整个人的神采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就像一个已经佝偻了很久的病人正在慢慢地向上挺起他的腰板。
她自己是没有发觉的,但她身边的人却都有了感触。
连最没什么眼力劲的瘦猴都悄悄嘟囔过:“你们觉不觉得柚柚最近的心情一直很好,她都很少萎在桌子上不动了。”
所以,对于她这次和阮绛一起到鹧鸪市的行动周谅也抱有不小的期待。
他想看一看,这一次阮绛究竟能让成梨柚有多大的改变。
他是想到会有一些改变,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成梨柚竟然亲口说她害怕了。
她竟然有了一件能让她承认她害怕的事情了。
她在后悔,在反省,她觉得她做错了!
要不是阮绛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老父亲”周谅都能欣慰地跑出去地放个烟花!
可阮绛偏偏躺在病床上,最后能恢复成什么样都还没个定数,实在是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老周!”
为阮绛忙里忙外、忙完就一直守在病床前的南方记者朋友探了出头:“你在做啥子?病人清醒喽,在找人!”
成梨柚眼睛里的水光一晃,终于有了生气。
她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人用袖子使劲在眼睛上撸了两下,然后不紧不慢、但怎么看都气势汹汹地走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里,阮绛已经彻底恢复了意识,正在睁大着眼睛四处张望。
头被包扎着,身上还连接着几架测试仪器,竟然敢不乖乖躺着!成梨柚忍不住训他:“乱动什么?!”
看到成梨柚,阮绛终于安稳地躺好了。
等她走到他跟前,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吗?”
“没事。”
成梨柚很冷淡:“托你的福,毫发无伤。”
阮绛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弄砸你的计划了吗?”
成梨柚的鼻头发酸,好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外鼓。
为什么非要这么懂事呢!
你就不能任性一些讨嫌一点烦人一点?!
……那样,我就不会有这么心疼、这么难过了。
她的声音更硬了:“那得问周谅。”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谅凑身过来,跟阮绛打了个招呼:“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完全就是在逗阮绛,但阮绛竟然还认真配合了:“记得,是社长。”
周谅乐了:“看来意识是清醒了。”
他看了看手表,对着成梨柚正色:“刑侦局已经根据你给出的地点和照片在制定计划了。既然你现在恢复了自由,阮绛也清醒了,你还是该去刑侦局跑一趟,把窝点里面更详细的情况向他们说一下。”
见成梨柚的眼神向阮绛飘一下,周谅很善解人意:“我留在这儿,让他带你去。”
看了看被周谅拍着肩膀的南方记者朋友,成梨柚点点头。
“我是要去一趟。”
“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他们。”
……
简单地洗漱和更换了衣服衣服,成梨柚在周谅朋友的领路下,到了刑侦句的负责组,把窝点的详细情况以及她在凌晨听到的对话一一说了出来。
崔晨的通缉令早已发往全国,探员们一听到他可能会出现在鹧鸪市,立刻高度重视,新要求了一堆人手,开始重做行动部署。
能说的都说完,这里就没有成梨柚什么事了。
她打完招呼,很干脆地返回了医院。
此时,阮绛已经被送到了普通病房,周谅正守在他床边。
见周谅的确信守承诺、没有偷偷趁机溜出去抽烟,成梨柚松了口气,忍不住在病房门口多看了两眼。
结果她马上发现,周谅根本就没有在照顾阮绛,他光顾着自己在那啃苹果!
吃得咔嚓咔嚓的,苹果汁都溅了出来,而阮绛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他吃!
阮绛想吃苹果你看不到吗?!
我把阮绛交给你,你就把他照顾成这样?!
“周谅!”
听到成梨柚的声音,周谅拿着他没吃完的苹果慢悠悠地站起来,给她让地方。
“刚才医生跟我说了,目前看阮绛啥啥都正常,但还是得继续观察。今晚在这住院,明天会给他安排其他检查。”
听他吃得口齿不清,成梨柚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直接跟他交接:“刑侦局那边我该做的都做完了,这事我就不再管了,咱们新闻社分到了一个跟随刑侦局突击行动的名额,一会儿要集合商讨,你去吧。”
多不容易啊……
周谅内心颤动,老泪纵横。
要是放在以前,想让成梨柚放弃跟随刑侦局突击行动的采访,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她居然主动放弃了!
孩子终于真的有救了!
等周谅欢天喜地地走了,阮绛问成梨柚:“你不去突击现场吗?”
不去!
放心不下你!
看不到你我连坐都坐不住!
……
但这些成梨柚统统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只能眼神凶恶:“你不喜欢我在这里陪着你吗?”
阮绛:“喜欢。”
“那就闭嘴。”
“好。”
阮绛说完,发现自己说了话,赶紧把嘴巴抿上。
见他不说话了,成梨柚才从袋子里拿出苹果,亮出水果刀开始削。
但她一把水果刀使得跟砍刀一样,砍得苹果皮厚一块薄一块。
看着她逐渐不耐烦但又不甘心放弃的样子,阮绛忍不住露出了笑。
“笑什么?”
成梨柚认为自己受到了嘲讽:“我自己吃苹果从来不削皮,这是为了给你吃才削的!”
“还笑?”
“阮绛我最近是不是太宠你了,宠得你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
看着成梨柚一句一句逞着强故意装凶地对自己说话,阮绛笑着连眼睛都微微地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