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蛟极轻地点了下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后面:“我这个印记,从生于天地那天便有了,但你…他,他不是,他小指的印记是我用妖命做的记号,他也答应我要生生世世都与我相遇,还答应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我。”
何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蛟蛟没有用“你”,大概是注意到了他提起太子何方从来不用“我的前世”而是用“你的白月光”这样的字眼,大概是知道他从心里希望蛟蛟把他们当成不同的人希望她分清他们,蛟蛟选择了用“他”来讲述这些事,就像她真的分清了一样。
她很聪明,聪明又温柔。
“…天地间的神器有四件,灵佛珠、噬缘剑、空虚镜,还有一件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也或许是个传说吧,灵佛珠一直都在鋈乐那里,他曾经融了半串被天雷和神器反噬得半月卧床不起只为了好奇我的情缘,也没白忙,半串灵佛珠的卦象算出我会缘定一个凡人。”
蛟蛟从来没跟人这么长篇大论地讲过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想到什么就随口说出来,好在何方之前也梦到过一些,听起来也不是特别困难,但从来没梦到过的就要细细地去听了,生怕错过什么关键的。
“对于这个结果我们都没当真,直到过了几千年之后我遇到了他。”说到这里蛟蛟轻声笑了一下,眉眼间带着说不清的温柔,“做太子也许他并不合格,我也早说过他不适合做帝王,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但那天金銮殿顶初相遇时我就知道那个与我有缘的凡人一定就是他了。”
“我活了太久了,几万年间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未必都能记得住,不会事事都放在心上,也从未像你们凡人一样爱惜活着的时光。但你若问我他是否难忘,也许再过几万年我都依然这样惦念着他吧。”
晚风温柔,蛟蛟也很温柔,但对话的内容对何方来说却并不温柔。
何方叹了口气,心里难过吗?还真是挺难过的。
但看到她这个样子又有些心疼,小指上的新月又开始有些发烫,心脏也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用胳膊抹掉额间的虚汗轻轻拍了拍蛟蛟的肩膀,他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眼眶也酸涩得难受,他有点艰难地开口说:“蛟蛟,没别的意思,你能跟我说这些我真的…你愿意认真地跟我聊聊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我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
何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攥着拳头忍着不适和莫名其妙的想去抱住蛟蛟的冲动,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哭了?卧槽?这也不是什么感人的爱情故事啊他居然哭了?
蛟蛟从回忆里抬起头就看到何方浑身发抖地极力克制着什么,额头和鼻尖都溢出了汗水,眼眶通红还沾着些眼泪,是想到什么伤到魂魄了吗?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何方!你没事吧?何方!”
何方忍得额头的青筋都绷起来了,咬牙对蛟蛟说:“我..我他妈也、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毛病,蛟、蛟蛟,对不起,我控制…控制不住了!”
蛟蛟只听到何方断断续续地说了“对不起”和什么“控制不住”之类的话,还没想好是给他喝些妖血还是怎么办好就突然被何方拥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一只大手死死地按在她的背上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他牙齿打颤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忘…记…你…”
声音空灵,似是从远方传来。
许惟靠在阳台外面的墙上看着里面相拥的人影,半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第59章
“我…没…有…忘…记…你…”
何方说出这句话后突然松了力道,靠着蛟蛟昏倒了。
蛟蛟听到何方的话没有任何欣喜反而大惊失色,她抱着何方瞬间回到何方的卧室把他放倒在床上又急急去探他的魂魄,感受到他的魂魄安然无恙蛟蛟才瘫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划破指尖放到何方唇边滴了一滴血进去。
何方好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让他喝血了?
可是他都晕倒了呢…蛟蛟帮他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放到了桌子上,又拉过被子帮他盖好,睡一觉吧,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确定何方不会再有事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过来何方刚才的举动和他说的话,那是来自他灵魂深处的声音,带着久违的让人安心的执着。
蛟蛟眼中闪着温柔的光,凡人的意志能够跨越万年的时光过了轮回还依然存在,真的是太难太难了,蛟蛟伸手摸了摸何方的鼻梁,用额头抵住他的胸膛低声说:“何方,辛苦你了。”
何方听不到蛟蛟的话,与其说是晕倒,他的状态更像是过度劳累瞬间睡着了,而在他闭上眼的同时就已经进入了梦境。
“何方,玄尤山谷的双生菇可解这种毒!”白衣姑娘像一阵风一样飞进殿里拉住了何方的衣袖,“我这就去玄尤山谷把解药找来。”
太子何方一把拉住了白衣姑娘的胳膊,怕她突然消失似的急急拥住她:“别去!”他紧了紧手臂,“等今天夜里你带我一起。”
他心疼地擦掉了白衣姑娘额头上的汗,她已经太辛苦了,为了给父皇解毒她坐在竹林里屏息用妖力耳听四面八方近万公顷的声音并去翻阅人脑中的思想,连续在竹林里坐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找到了解毒的线索。
白衣姑娘有些急:“我去去便回,玄尤山谷对凡人来说太过凶险你…”
何方打断她:“让姑娘为何方的家事劳神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绝不能再做出明知危险还让你独自前去这种事,我会小心的,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到她不赞同的目光他笑着帮她把碎发掖到耳后,“有多危险你也能保护好我,但哪怕你有通天的能力,我也不想你孤单一人行事。我们一起。”
玄尤山毒物丛生,毒花毒草毒木,毒虫毒鸟毒兽,本就是万毒之源,凶险异常,从未听说谁去了还能活着回来的,若不是白衣姑娘说了确有此地,何方都一直把这个地方当成是传说来着。
父皇危在旦夕朝纲不稳,能够让父皇毒解恢复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是拖累了她一直都在宫中化作侍卫模样跟着他忙来忙去到底是过意不去。
何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再抬头时已然是一副平时含笑的样子。
他倒了杯水递给白衣姑娘,眉眼带着笑意:“姑娘为何方家事这般劳累,怕是我不以身相许都说不过去了。”
白衣姑娘倒是神色淡淡:“现在才想起说这话吗?”她伸出指尖点了点何方小指内侧的新月,“让我给你做印记的时候不是就答应了生生世世都与我相守吗?”
何方笑着:“万一我来生是个面目可憎的丑八怪,姑娘也要与我相守?”
从相识起何方便知道她不是常人,后来又得知她是个有本事的大妖,只是,他虽不喜揣摩人的心思,也看出她对世间万物漠然的神色,就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与这无聊的世间长久地告别了一般,小指多了印记那一刻他已然在心里下了决定,只要她愿意,便让她生生世世寻得自己,只为她说那句“总是想着早些来见你”时眼里细碎的光芒。
那时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世事无常,也就不知情因何而起,只知道自己一往而深地不过一切陷进去罢。
白衣姑娘的话打断了何方的思绪,她歪头笑着说:“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才会在轮回时改变容貌,你这辈子善事做得够多了,怕是不能如愿变丑了。”
深夜,宫中灯火全熄,蛟蛟带着何方转眼间到了玄尤山谷,她挥了挥手玄尤山谷一带竟然突然如同白昼一般天光大亮,看着何方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模样有点像炫耀玩具的孩子:“喏,不过是借了几个时辰的日光,我们去找双生菇。”
何方笑了起来:“姑娘威武。”
玄尤山谷处处生长着奇形怪状的生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但何方一路上跟着蛟蛟连片叶子都休想沾到他的衣摆,更别提什么危险了。
山谷深处有一片碧绿的青草,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只是草丛里长着一朵一朵的红色蘑菇,远远看去像是开了红色的花朵,红得明艳动人。
白衣姑娘闻了闻:“这草就是普通的草,碰了也没什么。”
何方走近了蹲在草地上看着那些红蘑菇,每朵蘑菇上有两个小伞状的顶,长得差不多,但仔细看颜色又不太一样:一个是鲜血的红色,红得发亮;一个是铁锈的红色,红得有些脏脏的感觉。
来的路上白衣姑娘说这双生菇只有一半可以做解药,另一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但除了颜色,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去分辨哪一边是有毒的哪一边是解药。
何方正一筹莫展时回过头便看到她半倚在一块怪石上,白衣胜雪墨发披肩,周围是大朵大朵的红色蘑菇,她手里拿着一半蘑菇把玩着,嘴一动一动地像在嚼着什么东西,何方瞪大眼睛还没等说出话来,就看见一层淡粉色的流光从她身上浮起,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把手背在身后去:“太子殿下,你猜,有毒的是哪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