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去了教学楼、男生宿舍楼,也没看到林磊儿的人影。
她问同学。同学说,不知道,也可能在实验楼吧,他是冲竞赛的选手,平时下午、晚上总在那儿。
朱曼玉说,那儿没有,我刚从那儿过来。
林磊儿是没有手机的,即使有,学校也不主张中学生带手机上学。
于是,朱曼玉只好走进儿子冯一凡的教室,找到儿子,问,林磊儿呢,他去哪儿了?
冯一凡像这个年纪所有的少年,不喜欢爸妈来教室里找自己,虽然这样,他还是对妈妈说,我知道。
他带妈妈上了实验楼的天台。
暮色中的天台上,空无人影,冯一凡叫了几声“林磊儿”,没有回应。
冯一凡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语道,他去哪儿了呢?他这么用功的人,不会跑到校外去玩的。
他对妈妈说,没事,也可能在卫生间,你带给他的东西,我帮你转交,你先回家。
朱曼玉站在天台上的感觉不是很好。苍茫的黄昏,正在升起的万.家.灯.火,从高空看过去,让她有些晕眩、虚飘。更何况,从昨天起,心里就时不时地“突突”跳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悬着,那种感觉,就像读书时,每每想到还有题目没解完。
今天虽不是周末,她也给林磊儿拎了一包吃的东西过来。除了带了吃的,她还带了一些想说的话,毕竟他昨天是这么失望地走了,毕竟他讨的是补课,又不是什么玩具。所以她还想解释几句,虽然她琢磨了一天,还是无法满足他的愿望。
冯一凡带着妈妈从天台上下来,看见实验楼下的篮球场上季扬扬一个人在灯下练投篮。
冯一凡知道林磊儿喜欢跟这人交好,还常帮这小子去校门外买饮料、外卖,没准他知道呢。
于是,虽不情愿与季扬扬说话,冯一凡还是硬着头皮,冲着球场大声问了一声:哎,季扬扬,你知道林磊儿去哪儿了?
季扬扬没回头,但答话了,说:回家了,上午向我借钱买票回家去了。
哦。冯一凡看了一眼妈妈说,他回家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今天又不是周末。
今天才是星期四。
他注意到妈妈脸上有了急躁之气。妈妈在说,回家?他回家去干什么?
干什么?冯一凡说,还干什么?看他爸去呀。
朱曼玉回到家,抓狂翻找老家青凤村朱忠村主任的手机号码,找到了,打过去问,我外甥是不是回来了?你帮我去看一下,小孩子到底有没回来,我找不到他了,他是不是真回家了?
她听见朱忠村主任在那头说,这么晚了,我也没法去看呀,他回来的话,也多半去青凤山上他爸那边的香菇基地了,那里手机又没信号。
朱曼玉心里凌乱,她说,我只要知道他回到家了就好,因为今天又不是周末,不是回家的日子,他平时也不怎么回家,怎么今天就自己回去了呢,是不是真回去了……
朱忠村主任见她这么急,就答应问问其他村民,今天有没谁在村里看到过这小孩回来。
结果20分钟后,他电话过来,告诉焚心似火的朱曼玉说,嘿,还真有人下午在长途汽车上落点那儿,看到磊儿了,还打了招呼,曼玉,应该没事了吧。
林磊儿是回老家了。
朱曼玉心里一万只蚂蚁在爬的那一刻,他正坐在爸爸林永远的香菇种植基地里吃晚饭。
这里是青凤山的山腰,晚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四下宁馨,远处是暮色中连绵的群山,映着天边落日的余晖,身后是菇棚,林磊儿自小熟悉的林间气息,此刻充满了他的鼻腔,而嘴里是爸爸种的鲜菇的滋味。
“香菇爸”林永远,小个子,瘦削,微微笑着的时候,眼角边几道皱纹延展到鬓角,衬着眼睛里清亮的光亮。
现在他就这样笑着,看儿子吃饭。儿子突然回家,他来不及准备更好的菜肴了,就随手割了几种鲜菇,小炒、煮汤。
与往常儿子每次回家时一样,父子俩的话语其实并不多,山里人都不习惯纯粹的长谈,但坐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的碎语,又好像把这山林、菇棚、心里都填到了。
在林磊儿后来的记忆里,这个晚上,爸爸有问过他读书苦吗。他说,还好。
这个晚上,爸爸对于他物理比赛获奖,非常高兴,说,可惜你妈妈看不到了。
这个晚上,爸爸对于他未来做什么,好像没什么特定的期待,微微笑着,说,有得当公.务.员医生科学家当然好,但如果没得当,那也没关系。
这个晚上,爸爸说,如果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当公.务.员医生科学家,那谁种田呢?所以种田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晚上,爸爸对他说,不要学得太苦,不高兴了,就快快回家,跟爸爸一起种香菇。
这个晚上,这些话飘过林磊儿耳边时,他以为是爸爸担心他学得太累,所以在宽慰。
这个晚上,爸爸说,小姨不容易,好心肠,要一辈子对她好,向她学。
这个晚上,爸爸没问他为什么回家,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爸爸说“补习费”。
后来夜里,他睡在木板铺上,听着爸爸的呼吸,他抬起头,透过窗看着山月挂在对面的山顶上,心想,明天中午回去的时候,向“香菇爸”提一下,如果他没有,那就算了。
第二天中午,他在下山前,跟爸爸说了想去补习的事,然后说了1万块。
他看见“香菇爸”原本微微笑的脸好像被冻了一下,1万块?
爸爸微微摇头,要这么贵啊?
爸爸说,磊儿,要不算了,咱们现在能这样也已经行了,好不好,磊儿?
第二天傍晚5点,朱曼玉在城南公共汽车站出口处,看见林磊儿出现时,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这张小小的脸,混在车站行色匆匆的人流中,有着令她眼熟的老家山里人的表情。她迎着他走过去。
呵。林磊儿也看见小姨了。他笑着,把一只手伸到头上,向她招着,然后走到她面前,把一大袋香菇递给她,说是爸爸让带来的。
朱曼玉接过袋子,伸开双臂,抱了一下外甥,问,回家干什么去了?
林磊儿说,看爸爸去了。
正文 第15章,不再言说
“经纬化学”培训班,开在中山路一幢临街的16层楼商务大厦里,楼下是麦当劳等餐饮中心。
所以坐在培训教室里的冯一凡,能闻到炸鸡的味道,但他没想吃的欲望。这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坐在这里,前后左右都是穿着不同校服来补习的中学生。
他们来自这座城市的各家中学。其中有几张脸,冯一凡从小学起就已熟悉,年年月月,他们与他相遇在不同的补习班里,一起长大,补补补,同是天涯沦落人。
与以往所有抗拒的结果一样,这一次冯一凡最终还是被妈妈朱曼玉逼进了“经纬化学”培训班。
现在他坐在这里,心想:你可以让我来,但我可以从此不跟你说话!
是的,这话,其实在刚才朱曼玉开车送他来的路上,他已经对她表达了。
他对着她开车的背影说:我非常反感什么事都要由你定!我非常非常反感最后还是得听你!这比反感“经纬化学”本身还反感!所以,从现在起,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这是最后一句话。
朱曼玉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儿子,没吭声,心想,你以后大了会懂妈妈的一片心,你以后自己当家长了,会懂妈妈现在的不容易。是的,好不容易才报到的名,当然要来的。
车到了培训点,冯一凡推开车门,拎起书包,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从这一天起,冯一凡真的不跟妈妈朱曼玉说话了。
开始时,朱曼玉还以为儿子这是任性玩玩的花招,但哪想到,他这是来真的了——现在他每天下了夜自习回到家后,一声不吭,顾自己做作业;第二天起床后,同样一声不吭,吃了早餐,拎起书包就去学校。
因为整个白天,连同夜自习都在学校,冯一凡在家的时间本来就短,这使他还真能做到不跟她说话,一句不说。
冯一凡不跟妈妈说话了以后,这房间里的怪空气立马就显出来了。
是比冷战更冷,比虚空更虚的气氛。
朱曼玉自己倒是说话的,但儿子像一个黑洞,她对他发出的任何声音,都得不到一丁点回弹。
这使朱曼玉失去了言说的空间。
她住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跟冯凯旋说话的,哪怕她在儿子那儿再受冷遇,她也不会有兴致跟冯凯旋多聊,他俩本来就言多必不合。儿子不跟她说话,她也就丧失了说话的兴趣和主要对象,吱不出声来。
于是,冯凯旋就感觉出了这屋子里突然静得诡异。他当然看出了问题所在。但,在这房间里,他也不太有话说,因为:
1。?自打三人租住这儿的第一天起,朱曼玉不就关照他少说话吗?
2。?他也没兴趣跟朱曼玉多说什么,因为多说一向必吵,儿子回来是为了静心读书和晚上休息,不是为了来听爹妈吵架的,这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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