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来越多,但一路走来,年味的味道散得太快。小时候,那种稀奇的喜庆劲头,随着年岁的过去,再也找不回来了。卖凉粉烧饼的幺婶齐巧巧,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妖媚的烧饼西施了。鬓角之上,隐隐有了几许白发,眉脚之上,也有了皱纹,胸脯也不再是过去那么充盈饱满,脸上也爬上了黄斑。原先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已经撒着丫子跑得飞快了。见着余香他们走来,连忙给他们打招呼。
“巧巧,还没过十五,你又开张了啊!”
齐巧巧麻利点抹了抹条凳,请余珍珍和何凤山他们坐。“有啥办法,家里那口子年前上脚手架的时候,把腰杆整断了,还瘫在床上。大女儿马上又要上学了,在家里呆着闲着也闲着,早点开张,多少能多挣两个。”
她一边说着,一边幽怨地看了看何大海。何大海这才想起,当初承诺过让他男人去村里打工的。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就记在了心上。
何凤山倒是听说过她家里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么严重。“没大问题吧!”
“还好,医生说在养一段时间兴许就好了,但可能多少会带点残疾。”她一边说着,眼睛不由地泛起了泪光。
余珍珍和余香都暗自叹了口气,看了看何大海。何大海心神领会,连忙说道,实在不行,年后他好了,让去找大山吧,就说我说的,让他去泥鳅塘子搭把手。那活不用使太多的力气,多少养家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得,要得!谢谢你大海!还是你们有本事!”齐巧巧哽咽地点了点头,连忙应承了下来。
余香瞅了瞅围着她身边打转的孩子,逗了逗,“想不想去上学?”
那孩子扭了扭头,看了看他的母亲,嘿嘿地咧嘴笑了,使劲地点了点头。
“那好,嫂子给你做主了。年后,去鲜家嘴上幼儿园。”
齐巧巧连忙摆了摆手,赶紧推却道,那不成,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能在麻烦你们了。镇上读也一样。
何大海连忙笑了笑,接着说道,余香说得对,年后去村里上吧。甭管怎么说,你们都是老何家搬出来的。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幺爹来村里上班,村里会减免费用的。
齐巧巧张了张嘴,扭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谢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年后你忙不过来,到时候给我说一声,我来接。”余珍珍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笑了笑。
‘那可使不得,到时候我自个送来。”
小男孩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余香,怯生生地递给她一个烧饼。“吃,吃,你吃!”
余香接过烧饼,弯下腰,一把抱起他,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嫂子吗?
小男孩挣扎了一下,再次看了看他的母亲,见她鼓励的眼神,方才低声应道,“宝,宝儿!”“宝儿乖,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习,知道不?”
小男孩从余香的身上跳了下来,转身一把抱住她母亲的大腿,目光清澈地嘿嘿笑了。
趁着逛街的机会,余香拉着老俩口,一头扎进手机超市,给他们各自买了一部大屏智能手机,换掉了他们常用的老年机。老俩口一直舍不得换,见余香坚持,只得喜滋滋地接了过来。
何大海见着人,就热情地给人打烟,不时地被人拉到一边摆摆龙门阵。没等到走完整条街,兜里揣着的好烟,便散了干净,赶紧跑到超市,又卖了几包,装在兜里才踏实。
兰花的小卖部,早被老扛把子给卖给了开发商,一座座电梯公寓,像疯长的竹子,爬着杆的撑起了小镇的天空。
天空之下,街口的黄角树还是那么粗壮,岁月的痕迹,跟着它新长的叶子,翻弄出了新生的年月。老街的路,越走越宽,小巷子的古朴小桥,还是那么沉默地承载着行走的脚步。
老街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熟悉的面孔,与亲切的话语,还是让余香感到很亲切。虽然年不在了,但那股子乡韵乡愁还在。
春节假期七天,日子过得很快。按照农村的习俗,外出打工要等到正月十五之后才会出门。但对于像余香这样的上班族来说,七天的假期略微显得不足。
何大海趁着假期,带着余香去示范片逛了一圈。
示范片的藤椒、甜橙、水产和生猪产业已经初具规模。卫婷儿的一番折腾,倒也没有白费。但老百姓的意见也不少,拉着何大海,便不松手。
认识余香的,热情地给她打招呼,但还是扭着何大海不放,何大海只得苦笑地给他们解释道,年后,上班一定抓紧时间办。不认识余香的,对何大海就没有那么多的好脾气,堵着何大海讨要说法。何大海摊了摊手道,示范片的建设是一步一步来的,暂时还没弄到你们村,你们也不着急。很快了,年后就能看到效果。
“示范片发展不平衡!还得继续调整才行!”
何大海朝着余香,指了指已经规整出来的田地。
“你们可不能搞成了假把式,发展的目的是共享共建,不能厚此薄彼。”余香连忙提醒他道。何大海抠了抠脑袋,“怎么说起工作,你就是一副卫婷儿的架势!这事,我只能敲边鼓,关键还在卫婷儿怎么抓。”
“边鼓敲不响,敲敲重鼓也没得来头。卫婷儿她也没得那么小气。”
“她啊,不好说。有时候个性太急了!”
“反正还有时间,来得及!慢慢磨呗!”
余香站在田坎上,明白卫婷儿的难处。良久,她叹了口气道,“转变老百姓的观念,急不得!得靠发展变化来解决。心若亮了,世界自然也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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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浪潮涌(三)
这个年,薛老会计过得唉声叹气。
隔壁老邻居,是开百货的。见他长吁短叹地蹲在物流公司的门口,呆呆的抽烟。便凑过去讨烟抽。别看他是卖百货的,他还真舍得抽他手中那种好烟。这种烟,动辄五六十块,快要赶上他大半天的收入了。
薛老会计知道他的德行,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扔给一包刚刚开封的烟盒给他。他连忙喜滋滋地接了过去,掏出一支,又向薛老会计讨了火机,点燃美美地抽了一口。
“你啊,你是我说你什么好啊!成天绷着脸,何必呢!要我说啊,你家那闺女比你这个老小子眼光毒!何大山现在是什么人啊,是村上的助理还兼着鲜家嘴集团公司的总经理,这样的女婿你打灯笼都找不着。”
薛老会计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盒,“滚,老子的好烟都给猪吃了!”
“说你两句,你还翻脸啊!我也是没有女儿,我要有女儿,没准就没你家什么事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邻居悻悻地转身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薛老会计端起凳子,怒气冲冲地给他砸了过去。吓得他连奔带跑,钻进了自家的铺子。“你个老东西,你疯了吗?”
其实,老邻居的话,还真没有说假话。要搁在七八年前,还真没有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何大山,但现在不同了,鲜家嘴富了,何大山又多少掌握了点权力,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年前还被增补为镇人大代表。
虽然老婆刚死,还拖着俩个拖油瓶,但这都不是事儿。以前大家爱钱,喜欢攀比哪家的钱多,但现在二孩政策出来了,能够敢生两个的,那都是有老底子的。现在很多人的观念早就转变了,变挣钱为赚人,你钱再多,生老病死,没有人花,那都是白辛苦。钱没来头了,钱没了,只要有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钱自然就回来了。
要不是姜小丫提前占了窝,指不定何大山的门槛都被媒婆踢断了。而且跟姜小丫比起来,镇上的那些女子,还真挑不出几个敢来跟她pk。
姜小丫赖在何大山的家里,又当保姆,又当奶妈。何大山撵也不是,不撵也不是。余珍珍放出了话,只要何大山敢撵她家的三妹子走,那她家不认这个侄儿子。
何大山这些年,自从发了家,早把何凤山和余珍珍当成了自个的亲爹亲妈,老妈说得话,他不敢忤逆,只能默默地受着。要不然,他也不好那么冒冒失失地给侄儿侄女包那么大个红包。
姜小丫帮他管家,他腾出手来,苦哈哈地帮着她管物流公司。何大山每次到物流公司,都夹着尾巴,不敢轻易捋薛老会计的胡须。薛老会计也吃定了他不敢跟他翻脸,每每来了都把他当成苦力,有心折腾他,让他知难而退。何大山也轴,你越是不待见我,我越是要在你的面前晃荡。俩爷子暗暗地打着暗战,谁也不服谁。
姜小丫还没有嫁出去,胳膊肘早就往外拐了。见不得何大山受气,差点把她老爹当成了仇人。
薛老会计气得一病不起,病好之后,自个缴械投降,交出了物流公司的大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跟他的相好自个搬到了城里去住。何大山在征得姜小丫的同意之后,将物流公司与何兴旺负责的产业进行了整合,从货运到网约客运搞起来一条龙经营。
齐巧巧的老公,读过高中,也被他从泥鳅养殖基地调到了物流部,当起了出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