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今儿我算是活明白了。你这丫头的茶啊往后还是少喝为妙!”
被镇长轰出了办公室。余香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村里。老书记何凤山接到她的电话,连忙将村班子召集起来等她开会。
回到村委会,余香先把老书记请来,商量一下细节。商量完事情,余香从包里掏出从镇长那里顺来的茶叶,一股脑地全都塞给了老书记。“啥意思?”老书记是个茶迷,一辈子不喝酒就爱这一口。跟镇长一个德行。可怜兜里羞涩,一辈子也没喝个什么好茶。成天喝的不过是十来块钱一斤的川北毛茶。好不容易闻着香气,见着了好茶,自然是两眼发光,连忙问道。
“那啥,我不是刚从镇上回来去给镇长汇报,顺手来了个打劫!”
“你牛!你可真是牛人!那老东西的宝贝,你都弄得着不容易啊,不容易!”听闻她是从镇长那里弄来的,老书记笑得连眉毛都翘了起来,连连向她竖起大拇指。镇长那点东西,是他老姑娘送的。他们这些当村干部的早就开始惦记,可谁也没有讨着好。
“赶紧揣起来,立马开会。”余香摆了摆手,得意地挥了挥手说道。
“全给我了?你不留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不惯这东西。镇长下来的时候,你可得把这东西藏好,不然我可就完蛋了。”
“美得他,连个味都别想闻到。”老书记连忙找了几张报纸,密密匝匝地茶叶包裹了起来,塞进了自己那老得掉了皮的挎包。
等到安排完白水河整治和泥鳅塘子的事情,天又黑了。老书记要留她去他家吃饭,余香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这一天忙下来,余香已是心力交瘁。回到镇上的临时住处。她一头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半夜里迷迷糊糊,又被电话吵醒。村里贫困户何老六家的土坯房塌了。余香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跳下床,骑上电瓶车,赶回了鲜家嘴。
第四章 何老六家的泼辣媳妇
暴雨过后,白天天气晴朗,晚上明月星稀。刚刚经过暴雨清洗的白水河,隐隐地发着月光。一圈又一圈的浪子,打在刚刚垒砌的堤坝上。那一股股捶打的声响,夹杂着阵阵凄惨的哭声。
何老六一家四口人,除了老婆、孩子,还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母。原本也是一个能干人,手里能干点砖瓦活的手艺。可不曾想,老婆和老母都成了药罐子。老婆李金香,常年患有风湿心脏病,只能干点手边活。老母亲,患有严重的肾病,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做透析。小女儿正在读大学。
一家人全靠他顶着。家里的老宅子,四间土坯房,还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余香到他家探访过多次,每次去看了都很揪心。屋子的墙面一片乌黑,尤其是厨房的墙壁四面墙就有三面墙都漏着风,靠近灶台的地方,都有些错位。全靠何老六用木头棒子撑着。余香和老书记动员了他好多回,让他把危旧土坯房扒了,可他都执拗着不肯。
前夜的那场暴雨,来得十分迅猛。何老六将屋前屋后都进行了疏通,就怕这房子垮了。未曾想,暴雨过后,地基早就沉了。夜里,错位的墙体撑不住,轰隆一声就塌了,连带着母亲住的厢房也被砸掉了。
等到他两口子从梦中惊醒,赶紧翻爬起来,老母亲被埋在了废墟中。两口子哭天喊地,四处找人救人。
等到余香赶到现场,老书记组织村干部和民警刚刚把老母亲刨出来。人刨出来了,命却没了。守着母亲的尸体,何老六两口子早已经痴了傻了。何老六两手的指骨全被砖瓦破开了,流着鲜血,就那么滴滴答答地滴着。余香见了,心里发酸,红着眼圈,从邻居那里找来纱布细细地给他缠上。
“余书记,我混蛋啊,混蛋!我早点该听你的话,把这房子拆了啊!”见着余香,何老六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
余香心里堵得慌,她和老书记连忙制止他说道,别哭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想办法让老母亲入土为安。
何老六哭着点了点头,转身想要抱起母亲,但当他看到母亲那双惊愕的眼睛,瞪瞪地盯着他,忍不住再次痛哭了起来,妈啊,儿对不起您啊!
老书记何凤山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着那双失去生命的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缓缓地将她的眼睛抹上。老姐姐,你走好!
合上了老母亲的眼睛,何凤山让何老六赶紧将母亲抱回堂屋,准备后事。可一贯柔弱的李金香,却不干了。她一把推开何老六,像个泼妇耍起了泼,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嚷道,今天我看谁敢动,动一下老娘就跟他拼命!
“李姐,你这是干嘛!赶紧让开,早点让老人入土为安。”余香暗道不好,要出幺蛾子,当下劝道。
何凤山见她耍泼,厉声喝道,李金香!你想搞啥子,赶紧让开!
李金香转过头来,对何老六嚷道,何老六!你们老何家的人都死完了吗?妈死了,就这么算了?
何老六被他训斥得矮了好长一节,蹲下身子,抱着脑袋使劲地捶打,连哭带吼道,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妈死了!村里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房子是自己塌的,你这是大不孝!”
“何凤山你辈分高,想要欺负我们两口子,扣大帽子,老娘不怕你!老娘告诉你,一个字赔!不赔,今天谁也不能把妈拉走!”说着她便抱着母亲的尸体,愣是不撒手。
“李金香,你还懂不懂法,还要不要脸!”
“老娘是文盲不懂法,爱咋的咋的。妈都死了,老娘还要什么脸!赔,必须赔!”
余香见事情闹腾得越来越不好收拾,当即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李姐,我知道你想干嘛,但现在咱们不闹了行吗?人死为大,先办老人家的后事。你家的困难,大家伙都知道,我们都会帮你!
“帮怎么帮,什么时候见你们帮过!余香,你是新来的,我不怪你。可何凤山,是我们何家的老辈子,他是老书记,他偏心!凭什么,驼子李可以享受低保,凭什么比咱家经济条件好的,还能享受国家政策!咱们家为什么不能?”
“李金香,你这个不要脸的,睁眼说瞎话!我们帮你们家的还少了吗,你女子读大学,你妈透析,你的医药费,哪一样没有帮你?”
“就那么点,你好意思说!”
“你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还是这样,老子马上带人走!你妈的后事,你个人看着办!”
“有本事你就走!走得远远的,老娘不怕,老娘今天豁出去了,大不了老娘也学驼子李去当上访户!”
“有本事,你就去!”
“金香,你这么做要不得!”
“人家会骂你不孝!”
村民们看不过了,也纷纷来劝解她。可李金香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根本不买账。“你们吃着拿着,现在当然可以站在岸上说风凉话!今天老娘把话撩在这,不赔!老娘立马背着妈,去县上、省上上访!这些年,老娘算是看明白了,都欺负何老六老实!”
何凤山急红了眼,他冲着何老六吼道,何老六你哑巴了吗,你就让这娘们这么闹腾!
何老六埋着头,哼哼地说道,老辈子,咱家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余香见大伙都没招了,谁也劝不了。当下狠下心来,对李金香说道,李姐,今儿我给你表个态!你家的房子,我帮你修!
“怎么修?什么时候修好?”余香的话,让李金香看到了希望,当下冷冷地问道。
“余香,她疯了,你也跟着疯!村里什么钱都没有,你拿什么给她修!”余香的话,吓了村干部们一大跳。何凤山立马变了脸,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当即连忙制止道。
“老书记,我没疯!村里的情况我很清楚!至于怎么修,我去想办法!”余香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何凤山心想着,都成你这么干,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村里的活可就干不了啊。何凤山一把将余香拉到了一边,不客气地对她说道。
余香咬了咬嘴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书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清楚今天我这个举动会影响今天我们开展工作。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些事情我们明知不可为,也得为之。
“开了这个天窗,那就是天大的窟窿。谁家有事,随便找过什么理由,都叫嚷着去上访,那不是乱套了吗。”
“老书记您别说了,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余香,你这又是何必!你这不给自己身上泼屎,自己难为自己吗?”何凤山看着憔悴的余香,心里有些心疼。
何凤山见说不过她,只得破罐子破摔,十分沮丧地说道,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干,我也不拦你。到时候,弄不好我来背书。
余香见他这么说,心里一暖。笑了笑说道,老书记,你得相信我,相信我们自己,我们能做事,而且能把事情做好。
余香的话,逗乐了何凤山。他哈哈一笑,想了想说道,人老了,心气不足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