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服下,他们的四肢有力,身体健康而强壮,被汗水沾湿的脸上泛着小麦色。
看着他们,百里颦忽然自言自语说:“能自由自在地使用身体真好啊。”
李溯回头看向她。
百里颦的脸像被乌黑的泥土掩埋般暗淡无光。
胸腔里有一盏灯在震颤下时明时暗。李溯忽然伸出手。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已经抬起了手臂,就要触碰到百里颦肩膀的那一刻,世界豁然被割裂。
清亮的哨声划破天际。
“他们休息了,”体育老师小跑着过来道,“你们快去吧。”
百里颦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微笑。她明朗地笑着说:“好的。谢谢老师。”
李溯和百里颦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随后百里颦站定。她向李溯投去请教的目光。
“你可以选不同的姿势,跨过去,或者趴着过去。”李溯的措辞过度平易近人,但冷淡而严肃的表情却叫人不敢轻易笑出声,“……反正,过去就行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吧。
毕竟这可是讲解数学题时会列完式子直接写答案的那个李溯啊。
后半句感觉根本是自暴自弃了。
百里颦想。
跳高杆此时此刻正保持在体育生们刚训练过的高度。对于专业生来说不算顶尖,但也是挑战级别之一。
过去就行了。
李溯就这么说着,原地小跳两下,随后助跑。
他都没打声招呼。
起跳,背越式,落到垫子上,起身。
“就这样。”坐起的李溯似乎对自己的讲解很满意。
操场上在补充水分和体力的体育生们都看呆了。
这样你个大西瓜!这什么沙雕讲解?这什么沙雕男人?!
这沙雕男人跳得还挺好的?!
旁观的体育老师也没想到主动提出为校运会练习的男学生居然有这种水准。拿着写字板甚至想上前问问有没有意向加入体训队。
“懂了吧?”李溯问。
“不,”百里颦坦白地回答,“懂了就有鬼了。”
李溯对于自己的讲解失败似乎很有挫败感,他抱起手臂,重新思考到底要怎么说明比较好。但是百里颦却上前弯腰摸了摸垫子。
是软的。
她一边后退一边说:“虽说我真的完全没搞懂啦,不过像你那样过去就行了是吧?”
百里颦轻快地助跑。
这个比起背越式,更像侧着跳吧?这样想着,她模仿李溯刚才的样子起跳。
那个高度是男生训练的高度。百里颦就像刚才李溯做的那样跳过去,摔到垫子上前,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背擦到了杆。在她落下的同时,横杆也晃动着掉了下来。
“啊!”她坐起身说,“搞砸了!”
目瞪口呆。
这是最适合用来形容旁观众人此时此刻反应的词语。
李溯倒是镇定自若,走上前拉她。他说:“没事的。女生会低一点。”
体育老师默默地翻了一页手写板的纸,想询问意向的人又多了一个。
被李溯拉着起身,这一回,百里颦及时地意识到。又牵手了。
这应该算牵手吧?
她站起身,呆滞地盯着自己和李溯握在一起的手不放。
男生的手比女生尺寸更大一些。百里颦的手在女生里已经不算小了,但还是能被李溯的手握得严严实实。
就在她恍惚时,体育老师实在忍不住插了句话:“你们俩干嘛握手?比赛双方相互致意啊?”
百里颦这才回过神,刚要把手抽回来,却觉察到一股力气。
李溯抓紧了她的手。
百里颦满脸疑问地看向他。
“你起跳的时候,”李溯握着她的手,直接让她背对着自己拉到眼前,“力气不要全放在脚上,身体保持垂直,就不会那么容易碰杆。”
他的声音离她的耳朵很近,每一个字都轻轻被抛出,随后窸窸窣窣落到她后颈上。
李溯松开她:“然后落地的时候收腹,肩和背着地。”
百里颦的手仍旧保持着刚才他抓住她时的姿势,像机械人偶一样僵硬地转过身。她看向李溯,李溯却没在看她。
他垂着眼睛,忽然间,就这么在操场上蹲下身去。
她鞋带松了。
李溯解开她松松垮垮的鞋带,随后熟练地重新绑好,一边系一边问:“这次听懂了?”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百里颦用力点头:“懂了。”
他起身,望着百里颦呆板的表情把脸向前倾。他们离得很近,虽说的的确确只是讲有关跳高的事,但百里颦却总觉得有点不得了。
这人不得了啊。
她看着李溯想。
李溯像是在靠近观察她。
他盯着她,而她则下意识把脸往后仰,倏忽之间,李溯笑起来。
“真的懂还是假的懂啊。”他问。
“真的,真的,真的。”忍不住说了三遍。
他的手忽然朝她伸过来,百里颦下意识想偏过头,却看到他已经收了回去。
“那你好好练。”李溯说着,弯腰去捡放在操场边缘的矿泉水瓶,起身时又回头,“没洗手,就不碰你头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三位破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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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今天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没做完吗?
百里家的餐桌上,气氛难免有些紧张。
初中学习压力比高中轻,百里笑有五天假期。
他们家对两个孩子都没什么要求,不过百里笑成绩仍旧很好。百里颦先前是乱来了些,所幸上高中后懂事不少。
“既然转学了,”杨洛安说,“就还是好好用功。有什么需要的,就让我秘书给你送去。”
百里康才胃口不佳,也淡淡搭腔:“如今你也去附中了吧?多照顾你弟弟。”
尽管父亲完全弄错了自己就读的学校,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年纪,百里颦也没有丝毫动摇,餐桌上也无人替她出言矫正。
百里颦说:“知道了。谢谢爸爸妈妈。”
她的笑容、点头的幅度以及回答时的口气都严格局限在令人舒适的标准内。那是她应对世事的法则之一。
聊过长女,下一步便是关心家里另一位不是外人却胜似外人的角色。
百里康才不与百里慎说话,只是问身旁的妻子杨洛安:“保释阿慎出看守所花了多少?”
杨洛安明显不想在餐桌上聊这个,或者说,她不打算在孩子面前谈这个话题,因而只咳嗽了两声。
“放心好了,没花钱。”百里慎冷笑一声,“我都说了我是正当防卫。他们诉讼讨不到好处,当然就放人了。”
“放心?”百里康才将筷子一搁,“要是爸还活着非得被你气死!百里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百里康才和百里慎这对兄弟多年来关系一直很糟。一直以来,两人说话不过三句就得吵起来。
一开始只是拌嘴,然后变为咆哮,到最后,百里康才直接抄起餐桌上的茶杯朝百里慎砸过去。
百里慎脾气不比哥哥好,一拍桌子,颧骨上那道疤随着吼叫颤抖。他猝不及防被砸中额头,鲜血汩汩流下来时,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是震惊。
他抬手试探着抚摸额角,鲜红温热的血立刻沾湿了手指。他抬头,看向百里康才时怒极反笑。
他干巴巴笑了几声,随后开口:“你有病就了不起吗?!”
矛盾以这句话为中心卷起飓风,越转越快,愈发扩散开来。
场面变得难以控制,杨洛安第一反应是护住百里笑,同时让护工过来把百里康才送回房间。
一时间,起居室里只剩下了叔叔和侄女两个人。
吼完那句话的百里慎仍站在原地,他剧烈地喘息着,在兄长离开后仿佛脊椎被抽去一般瘫进椅子里。
这么多年来,兄长患病的痛苦,他没有亲身体会过,但都切实看在眼里。
他不是真的想说那种话的。
百里颦拿着湿毛巾从后面走上来。递给他时,她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抬手拍了拍叔叔的肩。
百里慎按住她的手,轻轻说:“我回去了。”
百里颦送他出去,托他代她给奶奶问好。等看着百里慎坐上出租车,她才往回走。
别墅住宅区的路曲折回环,绿植丰沛得使每个路口都那么相似,来送百里慎原本是为了防止他迷路,但准备回去时,百里颦才发现自己也迷路了。
站在自己家所在的小区里,百里颦感觉自己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明明知道目的地就在方圆四百米内,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方向。
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试着不停下脚步,但每一间房子都那么雷同,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路牌,她才勉为其难确定自己的位置。
重新出发时,百里颦已经有些疲惫了。
果然,回家就没什么好事。
跟她不擅长相处的弟弟见面、被卷进大人们的争吵中、也没有电脑玩,最后连好端端一顿饭都没吃完。
早知道就跟小叔一起回爷爷奶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