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的心魂里浸着圆空大师的血。
十几年来年年用血温养,帮助拓印千年之前的魂魄。
不仅有血,还有二十年的气运呢。
“极度的惊悸或者极度的欢喜,然后一刀取他的热血。”
知道有外人在监视,沈老板没法再说更多,就是这两句话,他们都是吵了大半个小时的架,才抓到一丝机会偷偷和她说的。
反正不知道前情摘要的越苏十分懵逼。
她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信,万一沈老板真的倒向始皇帝没告诉她呢?
最后越苏还是决定信了,毕竟除了信沈老板她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总不能真的嫁给嬴政做王后吧,上一个王后死得那么惨,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上赶着找死。
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境况十分危险。
这么多天不见人影,韩先生一定知道是出了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人前去找他,要怎么说他才会放下戒心让她捅一刀呢?
……基本不可能的吧。
要是信哥哥还有可能,可是他是韩先生啊。
万一他不信,死的就是越苏了啊,她绝对不可能打得过一个壮年男子的。
就算——就算——她真的顺利说服了韩先生,能够把血带回来,又怎么给嬴政喝呢?这个男人对入嘴的东西极为戒备,因为一生多次被刺杀,对各种暗杀手法都极为熟悉。
当着嬴政的面偷偷把血放进杯子里——几乎可以先放弃这个方法,反正越苏做不到,她要是做得到,她早就是国际知名大盗,也不用给沈老板打工了。
而且血液这个东西,液体不好搬运储藏,腥味又很浓重,万一被发现了她又要怎么解释呢?
真是伤脑筋……
及新帝回来了,越苏撒着娇对他说,要帮他把人给抓回来。
其实也只能她去,在其他人手里,铜戒都只是普通的铜戒,但她主动提出去,总归把不多的主动权往自己手里揽了揽。
然后她就被多疑的君主摁住,在脖颈上吸吮出一颗明显的吻痕。
越苏:“……”
同一招还用两次啊!
正常人的思路不该是:啊你和我是一边的队友,你帮我去欺骗前队友,所以你要假装和我不是一边的,这样才好把人给骗出来。
嬴政的思路是:啊你和我是一边的队友,但你是从前队友那边反水来的,所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帮着我的,这样你的前队友就不会相信你了,你不可能再次反水离开我身边。
他才不管越苏这么去危不危险,她自己要去的,反正死也要是他的人。
越苏都差点给他绕进去了。
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她还是要出发,去试着找一找隐藏在咸阳城里的……一线生机。
她下了辇架,刚要走,忽然听见身后高位上的人叫她:“常仪。”
“嗯。陛下?”她心跳得快了几拍,回头去看他,头上的珠玉簪钗随着转头的动作跳了几下,在温和的自然光下闪耀。
他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又高又远,黑金色的朝服中好像包裹着一束光。
“你去吧。小心点。”新帝这么说道。
越苏戴上那个铜戒的瞬间,就感觉世界在她眼前分成了无数切面,她不太适应用这样的角度去看世界,觉得头有些晕。
天上的星辰其实比我们所处的世界还要庞大,但由于离得过于遥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点,这些了无生机、晦暗颓败的世界,只是造物主偶然造出的半成品;在浩瀚宇宙中还有吞噬万物的存在,它是如此贪婪和黑暗,以至于光都无法逃逸,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的世界都会被逐一吞噬。
我们脚下的大地,往下再深究,就是炽热的火焰,这火焰能烧毁一切,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毁坏人类至今所有的文明;天空看似浩瀚,却只是稀薄的空气,如此脆弱,就是人类也能将其撕开一个破口,令大地直面太阳的炽热与恐怖。
而掌控我们言行命运的,不只是大地生出的血肉,还有一种奇妙的微小生物,潜入我们的血肉,从千年前就与人类共生,催促监视着人类的繁衍……(注1)
这些物理天文生物常识越苏都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归知道,如此立体地呈现在她眼前还是非常震撼的。
这样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有一条醒目的莹蓝色的细线,在咸阳城中蜿蜒前行,指引着未知的方向。
越苏勉强定下心神,捏着手指上的铜戒,跟着那条莹蓝色的细线前进,她耳边充斥着奇怪的声音,不像是任何一种生物发出来的,反而像是世界运转而发出的、来自周身空间的微小噪音。
沈老板不会一直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吧,这略有点惨啊……
莹蓝色细线的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普普通通、没有上锁的木门,那扇木门在一栋普普通通的民居上。
越苏有些迟疑,正要回头望一望跟着自己的大队兵士,一转头才发现他们全部都不见了。
不仅是他们不见了,这咸阳城中的一切声响都安静下来了,简直像一座死城……
越苏看了一眼地上还蜿蜒醒目的莹蓝色细线,确定自己能够找到回去的路,抬手正要敲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把衣领尽力往上提了提,把那个吻痕遮了一遮,才真的敲了门。
没人应。
越苏又加大力度,再次敲了敲门。
韩重言打开了门。
越苏之前想,一个人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确定同伴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日子肯定很煎熬吧,说不定韩先生现在心情很坏,情绪也不太稳定,所以她要长话短说,迅速快捷地把情况说明白bb……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望去。
门口的男子长着一张她十分熟悉又年轻的脸,穿着简单又普通的布衣,长发绾在头上,眼眸仿佛积雪落尽,天光将明。
越苏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信哥的身体。
她瞬间噎住,说不出话来,呆愣愣地仰头看他。
越苏觉得鼻酸,张了张嘴,几乎要落下泪来:“信哥哥……”
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乍一开口,声音喑哑,几乎辨认不出在说什么。
面前的人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半步,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没看见她盛装如许,把她当成一个浑身裹素来投奔她的小可怜。
越苏努力了几十秒,终于止住泪意,她侧脸贴在他胸膛上一会儿,忽然陈述道:“你心跳得好快。”
他浑身一僵,垂眸看她,抿了抿唇,他的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完全是淡漠水色。
越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终于稳住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把手摊开,将那枚铜戒展示给他看,把前因后果都简短地讲了。
“要我的血?”韩重言重复了一遍。
“嗯。”越苏点头,把自己的思路讲给他听:“你割破一点皮肤,把血给我,我浸在袖口上,找机会没进杯子里去。”
“都染在袖口上会不会很容易被看出来?而且染上衣服去的血,和真的起冲突溅上去的血是不一样的,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血腥味是很重的,很容易被闻出来。”他皱着眉头说:“你这样很危险。”
韩重言起身递了把匕首给她:“你还是直接划我一刀,血流出来之后,你在用手去伤口前试着堵一下,把袖口染上血,这样会比较真实。”
越苏几乎失去了言语能力:“不是……”
“你不痛吗?”
“可这样会比较可信。”韩重言简单地说:“毕竟只有一次机会,可信度越高越好。”
越苏没有伸手去接那把匕首。
韩重言叹了口气,还在继续说话:“不能我来,我自己扎血液喷溅的方向是不一样的,既然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咱们就要处处小心。”
越苏红着眼眶瞪他:“你不痛吗?”
韩重言说:“我不怕痛。”
越苏喃喃说:“可是很痛啊。”
不怕痛,可还是很痛啊。
韩重言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刚才你不是说,还要极度的惊悸或者高兴吗,这个怎么办?”
越苏问:“怎么样你会高兴呢?”
他低眉想了想,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很高兴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不准叫他的名字……不然我还不够高兴。”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像了,越苏一个错眼都觉得就是他,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也不能否认自己的感官。
越苏踮起脚去吻他。
他的唇很凉,在她吻过来的时候,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僵,随后便迷失在了她的气息里,手在她腰后用了些力,把人往怀里靠。
她踮起脚,贴在他唇上,舌尖去舔他的嘴唇,这原本只是她亲昵时的习惯动作,却不料他恰好微微张开唇,直接碰到了他的舌头。
越苏浑身一震,只觉得眼角余光天地都在震颤,落石流星坠入海中,海浪掀起,把她整个人都冲昏了。
她心乱如麻,想微微抽开身子,不料被直接含着舌尖,后脑给覆上微凉的手掌,坚定又强硬地往他的方向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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