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早被夺去丞相之位,派去新郑平叛了,王后虽然最近表现得很乖,但之前的态度不可谓不强硬,让人不得不防。
当然,秦王陛下是不会把这一层意思表现出来的。
“王后看见今天颍川送来的锦鲤了吗?”
越苏说:“看见了……”还挺好吃的。
还没说完,秦王陛下又说:“这种浑身金黄的锦鲤是难得一见的祥瑞,王后身体不好,养在池子里聚聚气运。等王后身体好了,再挪到前朝去也不迟。”
越苏:“……”
越苏:“王上的鱼真好看,刚才您说是从哪弄来的啊?”
秦王陛下静了一秒,俊朗的脸保持平静,问:“你就说这么一会儿,死了几条吧?”
越苏:“……”
越苏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以为是用来吃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您骂我吧。”
没想到向来喜怒无常的秦王陛下并没有生气,反而真切地泛起了笑意:“你记不记得,你刚嫁过来的那一年,也是这样不小心把呈上来的祥瑞吃掉了?”
越苏:“嗯……好像、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秦王陛下看着她,目光带了点暖意:“那次你很不好意思,说再也不吃鱼了……太医令说你上次风邪可能导致记不住事,现在看来并非坏事。”
越苏并不知道那位每次诊完脉就走的白胡子老爷爷下了这么一个结论,装傻道:“啊……是吗?”
“你这几天真像年轻的时候。”秦王陛下忽然说了一句。
越苏勉强笑了笑:“王上您说笑了,哪有人越活越年轻的。”
秦王并不是个完全不讲情面的人,相反,其实还挺念旧的,这不禁让越苏十分好奇,王后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他生气到下旨赐死。
“最近在读什么?”他注意到案上摊开的简牍,问了一句。
“随便认两个字罢了。”越苏说。她没说谎,她真的是在认字。
秦王陛下走上前来,伏案看了看:“在读《商君书》?”
“我没注意。”越苏说:“随便拿的。”
她对这种过分和谐的气氛有些受不住,倒情愿秦王陛下对她不冷不热的。
“王后从未谈过商君(商鞅)。”
这个问题越苏倒是有话说,商鞅变法是历史考试的重点,她如今要讨好秦王陛下,挑好听的说还不容易。
“商君变法自然是千古之变,但国强两代,屈指可数,若不是秦国代代明君,法度不改,也不会有今日强秦之名。”
秦王陛下笑了笑:“王后觉得寡人也是明君?”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寡人”。
“王上觉得自己不是明君吗?”
“六国视大秦如死敌。”秦王似笑非笑:“王后是不是不记得去年太子丹的事情了?”
对了,荆轲刺秦,就是秦王政二十年的事情,从那之后,秦王陛下便随身带着锋利匕首。
秦王政二十一年,燕国被灭,太子丹的首级在城墙上挂了挺多天的。
他言下之意真是令人心惊。
我灭楚国,你会刺杀我吗?
就算这几天王后表现得无比顺从、无比乖巧,就算昌平君已经被发配到陈地,秦王陛下依旧在提防。
就算王后抱病,他也要抓紧一切机会逼她表态。
他确实对王后有感情,但也不过如此。
越苏不知怎地,想起那个因为重病被溺死的人,心里一抖,勉强笑道:“王上何必要这么说,此后千秋万代,每一户人家的窗台上,都必有秦时明月。”
秦王陛下听完,停了几秒,才带着明显的愉悦说:“真不愧是我秦国的王后。”
及吃了饭,秦王陛下按平常的规定,是要回前朝继续看他的奏折的,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也不走。
越苏看了几次天色,终于忍不住说:“我不太舒服,想先休息了,王上不回去么?”
秦王陛下眼睛都不抬:“我今晚在你这休息。”
越苏悚然变色:“王上,我身体不舒服。”
秦王陛下这才抬眼看着她,见她脸色坚决,也没有勉强,轻描淡写地说:“那你去休息吧,我看完这一折再走。”
越苏进了房间,让人熄了灯出去,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想了半天他最后那个眼神,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
沈老板说药物效用波动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所以要她留意。她运气一向不好,再说始皇陛下那是统一六国的智商,万一他不仅想起来了,还顺带觉得她不对劲,在装傻试探她,那她该怎么应对?
越苏忧虑得睡不着觉,要下床去把藏好的手机拿出来,又怕惊动门外站着的婢女,先躺着侧耳细听了听。
……她听见有人一步步走到了门前。
门开了一条缝,很快又关上了。
有人一步一步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帷幕,俯身下来。
越苏十分感谢室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只需要控制住呼吸的频率,而不需要担心脸上的微表情出卖自己。
秦王政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没有珠翠首饰了。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这句话甚至完全是气音,好像是从心里剥落出来的。
不懂什么?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说完了,他就直起身,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越苏起身抓住了他的袖子。
“王上这是干什么?”
她说完,还不等他回答,又追问了一句:“王上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什么不重要,王后想起什么才重要。”秦王政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越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一横,问道:“王上要下手杀了昌平君吗?”
“那取决于他和王后怎么想。”秦王陛下说:“王后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就算没有了楚国,你的地位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越苏摸不准他到底是想起来了还是怎么样,一时没有答话。
“我以为王后已经想通了。今天看来还是没有。”
越苏谨慎地说:“王上出兵伐楚,我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反对。”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既然选择了秦国,选择了站在我的身侧,为什么身为王后,身为我的妻子,还要这么抗拒我?”
越苏:“……”
越苏:“???”
我们不是在讨论家国天下吗?王上您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哦您不是想起了什么觉得我不对劲,您只是生气啊??
您怎么又生气了???
她试图把话题掰回来:“我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秦王政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申辩,话语间的戾气一闪而过:“我不是来和王后吵架的,只是希望王后能好好想一想。”
越苏被他这极端自我的话刺激得皱了皱眉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想和王上吵架,只是王上也要为我想一想,我除了是秦国的王后,也是楚国的王女。”
越苏几乎能够想象他的眉头是怎么危险地皱起来的,怎么一字一顿地说:“王后只有两个去处,一是活着当我的王后,二是死了去墓园里等我。”
“从来没有回楚国这个选项。”
越苏觉得再说下去对自己没好处,深呼吸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王上回去吧,早点休息,我真的身体不舒服。”
她说完,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是秦王陛下走动了起来。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床边柜子被一脚踢倒的声音。
柜子里尽是贵重的玉器和金银首饰,最重要的是,越苏藏手机的匣子也在里面,现在全部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和地板碰撞出好听的声音。
越苏控制不住地小声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不好,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更刺激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越苏看不清黑暗中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耳边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就被掐着脖子按倒在床上。
“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第77章 秦君
越苏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挣扎得手脚乏力, 却还是完全抵抗不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原来自然的黑夜还不是最黑的黑色,真正要坠入地下的黑色是发着暗暗的光的,那光在你脑海里炸开,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炸成碎片。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的手,好不容易从剧烈的濒死感里缓过来,恍然间察觉到有人在脸侧温柔地说话,声音里透出浓烈的控制欲:“对,乖一点,不要抵抗,我不会错的, 听我的不好吗?”
秦君已即位二十一年,最讨厌忤逆与背叛。
哪怕是敌国的太子丹,也容不得他一丝抵抗。但凡有一点不臣之心,就该活生生齐颈割下首级, 挂在城墙上日晒雨淋、供禽兽吞噬、与万民唾弃。
越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隐隐地像是听见了铃声, 楼阁外檐上挂着的八角铜铃在响, 外面一定是起风了。
她刚喘了一口气,恢复了些许力气, 顾不上喉咙泛起的强烈不适,立刻就手脚并用地想从他的钳制下逃走,但还没爬几步, 立刻就被拽着头发重新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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