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是没必要点破的,她前些日子刚刚拒了一名军官,后脚就又自己殷殷切切的送到了舒文的身边。
舒文瞧着她秀美无伦的脸,眼神都是慌的。
舒文的声音变得又哑又低,比先前的腔调低了不知道多少,眼神本来是傲慢又矜贵,此刻却又变成垂着眼小心翼翼的低头从下方往上觑她,忧心忡忡,眸色怯怯,褪去了余烬火光的灼烫伪装,留在原地的是一个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无力的男人。
借着烟霞身影的遮挡,他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浸满苦痛的真心。
桌子下面的手扣在了一起,细细摸索着。
“……爷怕护不住你。”
烟霞却翘起嘴角,风采绝佳。
“……我的爷呀,”
她的腰杆儿始终挺直,此刻从舒文的手中抽出自己手,缓缓抚摸他清瘦冷白的脸颊,眸中荡着无限的爱怜。
似悲悯,又无情。
“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烟霞区区一戏子,不值得爷这么认真。”
舒文抬起眼,眸中万千凄楚不曾言。
他不信,不信自己对她竟然终是一腔痴情错付。
她常常自嘲戏子下了台就该学会什么是无义无情,难道真的就无义无情?
“你何必……”他踟蹰,指尖点过她的红唇,压着她领口的盘扣,用动作和眼神缠绵强调她女人的身份,眸光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又低言:“……你何必和我说这样的话?”
“——cut!过!”
程安国的声音自戏外扯了进来,撕开了昳丽昏黄的光影构图。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从那醺然靡靡的气氛中醉醒出来,开始准备下一场戏的布置。
楚其姝也跟着将自己的手从舒文的手中抽了出来,冲着他翩翩一笑,转眼褪去满脸的柔情款款,剩下的是恰到好处的客套:“郑先生?”
……郑子衿,不是舒文。
男人满脸怔忪痴痴,瞧着她那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半晌才嗯了一声。
“……我没事。”
他跟着收回手,拧着身子转回先前的位置。
有另外一个男人出现领走了楚其姝,西装三件套,笔挺昂贵的衣服,转头叫她“师妹”。男人和楚其姝一前一后的走,是独属于戏外的亲昵。
郑子衿坐在椅子上,脸上仍是被人抛舍的孤独。
程安国远远地看着,阻止了旁人打扰的准备,冲着郑子衿抬了抬下巴:“还没出戏呢。”
过了好一会他才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摆,步伐摇晃,像是个醉酒的痴人,见他步履摇晃,他的经纪人立刻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上前扶了一把。郑子衿一抬眼,眼神仍是冷沉沉的“舒文”。
他冲着她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落不到地上的虚:“……妈,我没事。”
扶着他的是个妆容精致漂亮却难掩眉眼间倦色的中年女人,圈子里的明星动用自家亲属作为经纪人并不罕见,郑子衿如今的成功和他母亲冯婉的强势干练不无关系,小时候的郑子衿有多优秀,现在的冯婉就有多痛苦。
让他演戏,是某种程度上郑子衿精神意义上的慢性自杀。
可若是不演,他的反应却又让人更加担忧。
郑子衿是个戏痴,不折不扣的戏痴。
冯婉听过一个说法,这世上有一种人,来到这人世间只是为了做一件事情。
……也许,她的儿子就是为了塑造这一个个不属于他却又只属于他的角色才会出现在这世界上吧。
冯婉看着自己再一次沉浸在戏中的儿子,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但是天才的才华属于世界,郑子衿这个人,却是她独一无二的儿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天才,可当她看见另外一个漂亮年轻的女人在他面前近乎是毫不费力的转换了“烟霞”到“楚其姝”的变化,冯婉忽然有了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幻觉。
……这个人,说不定可以帮忙。
于是她站起身,走远,来到了另外一间化妆室,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楚其姝本人,她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女人,语气谦逊温和。
“您是……?”
“我是郑子衿的经纪人,冯婉。”冯婉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声音确是不自觉放软的:“也是他的母亲。”
楚其姝挑了挑眉,侧身让开:“您请进吧。”
冯婉看着她的眼睛:“你就这么让我进来了?”
“您来这儿的理由我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为了您儿子吧?”楚其姝耸耸肩,冲着屋子里一抬手:“有些话不方便在外面说,您进来聊聊更合适些。”
冯婉垂下眼,抬脚走了进去。
两个女人相对而坐,冯婉抖着手从手提包里摸出来一根女士香烟,冲着楚其姝抬了抬手:“不介意吧?”
楚其姝摇摇头,示意她请随意。
冯婉将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燃,吸了几口之后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一根烟两三口就去了一半,她将香烟从嘴唇挪到手指之间,看着过滤烟嘴上的口红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冯婉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后才抬起眼看向楚其姝。
“我来这儿,其实就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楚小姐在接下来的戏份里,教会我儿子到底要怎么演戏,您答应不答应,我都不强求。”
楚其姝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她,挑了下眉。
“可是郑子衿先生,演技还是很不错的。”
冯婉不答,低头又用力吸了一口烟,火光飞速的燃烧着白色烟纸,顿时下去一截儿。
“您就不需要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哑哑的笑。
“我自个儿的儿子我当然比谁都清楚,分得清戏里戏外,那叫演戏……像子衿这样把自己过成戏本里角色的,不叫演戏,叫疯子。”
楚其姝确是有些不以为意:“不疯魔不成活嘛,而且他先前不是也拍过戏不也都成功出戏了。”
冯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该如何开口:“……楚小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子衿演了这么多戏,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拼命的样子……也没见过您这样……的演员。”
她脑子里储存了许多的形容词,此刻却一个也用不出来。
楚其姝垂下眼:“你担心他这部戏演完之后出不了戏,然后觉得我出戏速度快,希望我帮帮他。”
冯婉强自镇定:“是。”
楚其姝应得十分痛快:“行啊,完全可以。”
还以为要好好谈谈的冯婉一愣,“……您就这么答应了?”
楚其姝点点头,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然呢?就这么点事情我点个头就能做啊,不过我帮忙的方式比较彻底,大概要等到整部戏演完才能让他脱离‘舒文’这个角色,您觉得如何。”
冯婉:“……”
冯婉哑然。
其实就算楚其姝答应了,冯婉也不觉得她的方法能适用自己儿子就是了——纯粹就是她就只是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过来试一试,成功不成功的,她也不敢有信心。
她喃喃道:“您答应的这么痛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冯婉有些不大确定的看着楚其姝那张太过年轻的脸,仍是有些半信半疑。
楚其姝歪歪头,一脸无辜的回望着她。
冯婉:“……”
她叹了口气,孤注一掷的点了头:“那就拜托楚老师了。”
第28章
电影的拍摄进程已经过去了多半,而网络上的宣传也要开始跟上了。
丁应和郑子衿都是有些实力背景人脉的成名演员, 程安国这个名字更是自带广告效果, 所以一开始的宣传热度想要刷上去并不是特别困难。
唯独一个楚其姝在这里算得上是“名不见经传”的类型, 不过冯婉有求于人不好在这上面让对方吃亏;而丁应的经纪人也高兴人家帮忙递了台阶认真带戏, 在网上宣传的时候也都随手帮了一把,盯着自家的粉丝避免其中有部分过激毒唯之类的跑去女演员微博下面人身攻击或者是在网上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影响演员的状态心情, 造成不好的路人影响。
好在程安国本人也是喜欢启用新人或者是低名气的演员方便调|教入戏的,所以即使导演在《遗梦》里面用了楚其姝这么一个“十八线小演员”, 网上却也没有太多的黑子或者是不高兴自己的偶像和她搭戏的粉丝, 特意跑来专门针对她本人,极少数的一点不满发言也都被冯婉她们压了下去,并没有翻出什么水花。
至于楚其姝在网剧《令天侯》里积累的粉丝,有一部分随着网剧的热度散了之后也跟着消失了, 还有一部分因为商音这个角色在楚其姝的演绎下在她们心目中产生的的不可替代性直接把这群小姑娘变成了死忠粉。
不过很可惜的是,《令天侯》的热度让几个主演全都乘风直上邀约不断,就连原本看似最佛系的秦慕之也接了些高热度的综艺节目露脸曝光身家地位水涨船高,唯独一个楚其姝的消息少得可怜, 极少数人费了大力气才挖出来她小时候在戏剧院唱戏的视频, 放在网上供饥渴的同好们舔屏当代餐。
视频里, 十几岁的楚其姝奶得不行,有几个早期视频明显就是后台训练时候拍的, 白如晦老爷子站在一边吼着秦腔,楚其姝在最早的几个视频里面也就比台子高上那么一点, 嗓子清亮身段漂亮,面对白如晦这成名大家她这十几岁的小姑娘气势嗓音却是毫不落于下风,就算是完全不懂戏的,听这几个视频也能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