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才不过认识了几天而已。”江昭阳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们是才仅仅认识了几天而已,可根据小冬的描述,这几天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颜鸿非对“事情”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想把它嚼碎了吞下去一般,听得江昭阳心里一颤。
“这孩子父母走得早,我们几个老家伙虽然都很照顾她,不过又谁都清楚,一个亲眼看着父母被杀的孩子,不是单单靠物质的照顾就能健康长大的。幸好这孩子坚强,硬是一个人挺了过来,一转眼她的年龄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用你们年轻人的方法解决就行了,我们一概不干涉。”
“真的不干涉?”江昭阳不相信地问。
颜鸿非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不过……”
江昭阳听到这两个字便知道完了,之前的一大堆都是铺垫,以至于颜鸿非后面又说了一堆“你也要知道分寸”之类的教导,通通都被他自动调整为静音模式,直到颜鸿非说“你和佟星河的事,我大体也知道一点”,江昭阳这才把他说话的音量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您是……就知道一点吗?”他朝颜鸿非挤了挤眼睛。
颜鸿非脸上马上浮现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微笑,“我就找人稍微打听了一点,你的过去不太光彩,我对你们蔺局的用人标准不禁有些怀疑。不过算了,你们局里的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小冬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吗?”
这个问题,江昭阳低头想了一阵,最后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行,我知道了。”颜鸿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朝来路走去。
“老首长,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江昭阳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朝着颜鸿非的背影问道。
“你有什么问题?”颜鸿非转过身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相信我?”江昭阳掏出打火机,摁了一下,火苗窜得很快,他眯了眯眼,“我可曾经……背负了好几条人命。”
颜鸿非清癯的气质陡然变得柔和了起来,他朝江昭阳一笑,“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手上沾了别人的血?还是你觉得我们这群从战争岁月里走过来的老家伙,手上沾的血还没你多?”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咱们私下里没必要那么拘谨,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我杀他们的理由其实跟你的理由是一样的,他们在过去的某个节点上,都被我们当成了敌人,而且是必须消灭的敌人。他们难道都该死吗?我看未必。但是啊,昭阳,如果再让你回到过去,哪怕能重复回去一万次也好,如果在那个节点上,你还是会做和当年同样的选择,那就没必要再为这事去怀疑自己了。有些事或许没有对错,但总得有人去了断,不是吗?”
江昭阳只是闷头抽了一口烟,没有吭声。
“那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再回到十几年前,就佟星河出事的那几天,你还会想着杀了他们吗?”
江昭阳的唇角突然闪过一丝苦笑,“将军,您平时都是这么把话变成刀子,往人心里插吗?”
颜鸿非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你的卷宗我看过,如果换成是十来岁的我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有些人就是这么让人无法忘记,无法饶恕,无法原谅,就跟当年的日本人一样。”
江昭阳的肩膀一颤,“我的事怎么都好说,以冬,您打算怎么办?”
“她长大了!她的路,要让她自己选!”颜鸿非突然叹息了一声。
“那可是您唯一的孙女啊……”
“昭阳,我这人浮沉半生,但看人从来没错过!这一次,我也相信自己的眼——你有可能会辜负她,但绝对不会抛弃她。”
“你真的就这么相信我?”
“我可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过去的那个孩子,他一直都没变!”
朝阳初起,掉落在他的银发上,发着熠熠的光,看着他独自离去的挺拔背影,江昭阳不禁有些感伤,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被人理解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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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飞雪
目送颜鸿非的背影没入斑驳的铁门之后,江昭阳狠狠地抽了一口红双喜,然后把身体靠在了那株两千岁的银杏树上,眼神忧郁地看了一阵天边的朝霞。
一支烟抽罢,他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黑色西装的下摆,正想归队的时候,突然听到村口山洞处传来了一阵爆炸声,他不禁停下了脚步,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很快,几个民警抬着一张担架从远处跑了过来,武志杰正躺在上面,他面如土色,额间还有一个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江昭阳马上走了上去,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武志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支棱着身子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老弟,这次真多亏了你,我刚才都做好喝尿的准备了。”
江昭阳一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武队,那这回两斤麻小是跑不了了!”
“别说两斤,我有那么小气吗?麻小管够!”武队抖着满是死皮的嘴唇豪情万丈地喊道。
“好,那一言为定!”
武志杰重新躺下,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最后只是有气无力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十分钟后,飞到山外的待命的直升机又飞了回来,这次载上了佟星河、武志杰、杨门墩,几个重伤的村民,以及所有脸上蒙着白布的尸体。
在几名执行护送任务的刑警登机之后,颜鸿非最后也朝直升机走了过去,颜以冬则站在远处同他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哥,刚才那位肩上缠着绷带的美女,不是你高中的女朋友吗?”等直升机飞远以后,仓鼠忽然一脸惊讶地问道。
听到这话,颜以冬瞬间把头转了过来,江昭阳却忍不住皱了下眉,瞪了仓鼠一眼,没想到他记性竟然这么好。
仓鼠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下,最后选择了聪明地绕开话题,他用手一拍脑门,喊道:
“嗳,对了,你刚才不是说地宫里还有一具刑警队长的尸体吗,怎么办?就放那不管了?”
江昭阳和颜以冬快速地对视了一眼,江昭阳看了看直-20渐行渐远的机影,最后表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管了,是现在还管不了。”
仓鼠听到“管不了”这三个字后,只是选择无声地点了点头。
江昭阳转过身,刚想往回走,忽然想起昨天把颜以冬吓得魂飞魄散的人头来,他马上拍了一下·身边一个民警的肩膀,那个人就是载他们来这里的司机。
“小赵,昨天地上的那三个人头在哪呢?”
赵如新一愣,“刚才放到直升机上运走了,您问这干嘛?”
“那被害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其中两个属于陈志国,樊秀芝夫妇,也就是第一受害人,还有一个属于最后一个失踪者,他的名字叫秦亮,已经把头颅部分和受害人照片一一比对过了,从五官来看应该没错,因为这里没有做DNA鉴定的条件,所以要先运回洪川法·医实验室,然后再做统一比对。”
江昭阳用手摸了摸额头,“那这个秦亮……也参与过对秦玉的侵犯?”
“这个……”赵如新犹豫了一下,“现在事实还不清楚,两个当事人一个被分尸了,另一个还在逃,我不敢乱说。”
“嗯。”江昭阳对他严谨的措辞颇为满意,“嗳,对了,再问你一事,你看见陈雷了吗?”
“陈雷……陈所长吗?”赵如新挑了下眉,有些奇怪江昭阳此时此刻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来。
江昭阳这时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我想把借的枪还给他。”
“哦。”赵如新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还有事找他来着,但是一直没联系上,他的手机关机了。”
“关机了?”
“其实也没什么。”赵如新连忙解释道:“这不是因为地震停电了嘛,我们很多人的手机都关机了。”
江昭阳用手指轻轻捻了几下颈间的狼牙,“你知道他住哪吗?”
赵如新点了点头,“在一个老乡家借住。”
江昭阳马上朝仓鼠使了个颜色,“去看看!”
仓鼠会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二队跟在赵如新的身后,向村委会东侧跑去。
江昭阳皱了皱眉,并没有跟上他们,而是侧过身轻轻地对颜以冬说:
“能帮我换下纱布吗?”
颜以冬点了点头,他们并肩走进了屋内,江昭阳脱下了制服和衬衫,半·裸·着站在了窗前,颜以冬随后打开了直升机送来的医疗箱,用手掀开了他后背上充满了血污的纱布,竟然发现正有脓血从他星芒状的伤口处流出。
“感染了。”她说。
“我知道。你用手使劲挤几下,直到有鲜血流出来,然后再用酒精消毒,最后裹上纱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