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还不是出在墓地上,江队跟案犯关系好,给她买块墓地也没什么不可以,问题是出在墓地的价格上,他买的是全洪川最好的墓地。”
“那块墓地多少钱?”蔺如峰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恐慌。
“接近人民币一百万……洪川人都知道那是洪川富豪专用的墓地。”
“一百万……”蔺如峰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他的叹息多少让那边的人有些不解,“蔺局,你说江队有那么多钱吗?”
蔺如峰神色鄙夷地一笑,“就他?呵……就他你还不知道,他·妈·的穷光蛋一个,他哪来那么多钱!”
“那这些钱……”电话那头的人的语气明显变得犹豫起来。
“行了。”蔺如峰突然间打断了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啊?为什么?”
“买墓地时也许用的他的名字,但肯定不是他出的钱。”
“那这钱是谁出的?”
“谁在湖北你难道忘了吗?”蔺如峰冷冰冰地反问道。
“你是说……佟星河?”那个声音恍然大悟般叹道,“那个北京佟家的大小姐,唯一的继承人……”
蔺如峰没有出声,保持着奇怪的沉默。
“可根据情报,佟星河跟秦玉之间并没什么太深的关系啊,她犯得着吗?”
“这还需要她跟秦玉之间有什么感情联系吗?有江昭阳不就够了,只要江昭阳想买,佟星河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蔺局,江队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嘟嘟嘟……嘟嘟嘟……”他最后能听到的,只有电话挂断的回声。
蔺如峰放下桌上的电话,神色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他拿起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拿起了手机,直接打给了江昭阳,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威严。
“到哪了?”他问。
“马上要过安检了。”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把那边的情况调查清楚。”
“三天恐怕不够。”
蔺如峰冷笑了一声,“小子,你别蹬鼻子上脸!”
“要是在市里的话,三天应该没问题,可那地方是小兴安岭,而且是靠近俄罗斯的边境,道路不好的话,我三天也许还走不到地方,怎么查?”
蔺如峰沉吟了几秒,“三天不够用你的假期补。”
“真新鲜。”江昭阳忍不住“呵呵”干笑了两声,“原来咱们单位还有假期这东西呢……”
面对他的讥讽,蔺如峰这一次竟然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不禁让江昭阳有些慌神,他忍不住试探着叫了声:
“蔺局……?”
“昭阳……”蔺如峰的突然响起,不过声音里充满了苍老和疲惫,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展现与自己年龄相符的心理状态。
“嗳……”江昭阳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咱们爷俩也认识了十几年了吧?”蔺如峰忽然同他话起了家常。
“有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同一个问题,蔺如峰问了又问,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而江昭阳总是以同样的沉默回答他,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没有打算再放过他,他继续追问道:
“昭阳,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你为什么可以连工作都不要,也一定要追查到底?”
江昭阳开始时依旧没有回音,但是在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蔺如峰最终还是收到了他的回答:
“蔺局,她就这么死了,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44章 林都
不知道为什么,蔺如峰在听到他刚才解释后,马上默许了他的这次单独行动,甚至还鼓励他早日归队。
在挂断电话之前,江昭阳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
“能不能给公安部打声招呼?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有找到秦朗的必要,虽然他已经失踪了十几年了,但公安部那边兴许会有办法。”
“行,没问题。”就连这个请求都被蔺如峰一口答应了。
·
下午两点五十分,江昭阳乘坐的飞机缓缓在林都机场降落。
飞机停稳后,江昭阳刚刚打开了手机,就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
“你在哪呢?”滑向接听键后,颜以冬焦急的声音马上通过听筒传来。
“怎么了?”
“刚才我问蔺局你去哪了,他只说你出差了,也不告诉我具体去哪,给你打电话又一直关机……”
“是出差了,刚才一直在飞机上,现在刚到伊春机场。”
“伊春……?”颜以冬好像对这个名字格外陌生,不过总归是背过中国地图的人,在一瞬间的迷惑之后便马上清醒了过来,“你去东北了?”
“对。”
“你去那干嘛?”
“查秦朗。”
“秦朗……秦玉的父亲?”
“嗯,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事?”江昭阳有些担心地问。
“没……没事。”颜以冬结结巴巴地说。
“哦,没事就行,那我挂了。”
“等等……”
“嗯?”
“这次的任务……会有危险吗?”
“嗯?”江昭阳一瞬间似乎有些恍惚,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在江昭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极短的时间里,颜以冬又突然说:
“没事,那你小心点。”
说完,她马上挂断了电话。
江昭阳这才突然明白了过来,这通没头没尾的电话,这个痴痴傻傻的姑娘,她到底在担着什么心,说着什么话。
下了飞机,陡然站在伊春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里,看着“林都”远处树丛上皑皑的白雪,江昭阳竟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
·
其实在来这之前,他就已经让当地的国安部门做过简单的调查,秦朗当年所在的那个林场因为几次改革,人事方面早已面目全非。不光秦朗当年的档案遗失了,现在的林场负责人甚至连当年秦朗的上级领导是谁都弄不清楚。
并且,这还不是伊春一个地方的问题,是整个东北的林业系统都常年处于混乱的改革状态,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改善。
所以这一趟出差,对江昭阳来说其实也有些迫不得已——他来了不一定能还原当年事情的真相,但如果他不来,光靠当地部门的泛泛调查,当年的事实真相大概会被永远地湮灭在尘土中。
在机场出口,他同伊春市国安局的接机同志汇合后,很快在局里的接待室见到了几天前通过话的王局长。
王局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张嘴就是一口东北味十足的普通话:
“哎呀,江队,这大冷天的,您辛苦了。”
江昭阳并没打算跟他过多寒暄,握了握手便直接开口问道:
“当年和秦朗一起共过事的人,真的一个也找不到了?”
王局笑嘻嘻的神态猛地一敛,马上正色答道:
“我们这边一直也在设法联系,但是当年的联系方式都是留的单位的固定电话,经过几次改革,很多单位建了又撤,撤了再建,很多护林人的住所也是一搬再搬,现在有没有这个人我们还不确定。”
“那能通过其他途径确定这张证件的真伪吗?”江昭阳打开手机,翻出了那张拍自秦玉床头的护林员证的照片问。
王局点了点头,“这个照片我们请林业部门的同志专门研究过,光看证件的话,应该是真的,并且经过多方调查,他当年负责的林区是有一处管理房的,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了,不过那房子应该还在,您要想实地侦查的话,我可以安排人带您过去。”
江昭阳点了一支红双喜,眯着眼抽了一口,把身体缓缓靠在了沙发上,在对眼前的局面沉思了片刻之后,他突然答道:
“那行,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我就先去他当年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另外,我建议你们就别指望档案科和社保处了,如果真想查清楚秦朗这个人,还是要从他当年的主管领导下手,逐级往下查。人只要在一个地方生活过,就不可能不跟别人接触,不可能不留下一点人际关系。”
“这可是个笨法子。”王局不禁皱了皱眉。
“只有笨法子现在才最有效。”
“行!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从当年林改的最高领导往下捋,能捋到哪捋到哪,无论如何都给他查个底朝天。”
江昭阳点了点头,利落地把烟蒂掐熄在水晶烟灰缸里,突然站了起来,朝他伸出了右手:
“那拜托了!”
·
尽管江昭阳刚来伊春还不到半个小时,不过国安局的几位领导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急性子,因此在他们的极力协调下,两位特别了解那片林区的护林工作者不到一个钟头就赶到了国安局的大厅。
在两位向导的指引下,伊春国安局的车一路抄小道把江昭阳送到了离管理房最近的有公路的地方。
下车后,江昭阳朝前方黑乎乎的小兴安岭望去,星光下,群山披着白雪,竟然完全是一幅夤夜时分的画卷。
江昭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禁皱起了眉,手机显示的时间才刚刚下午四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