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张开五指,回握住他的手。
“你们感情好像很好。”江世杰从主后视镜里看着两人。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交握的两手,但岑溪话语里的关切他听得真切。
“只要了解她,很难会有不喜欢她的人。”岑溪笑着迎上他后视镜中的目光,说:“您和汤家不也是因为了解了她,所以才会邀她上文华山吗?”
江世杰笑着看向前方:“的确。”
他顿了顿,重新开口:
“我师娘不是第一次走失了。上一次走失的时候,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找到师娘,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桥洞下,衣服不知怎么打湿了,身上的值钱东西都被小混混抢走,明明口袋里就有汤家的联系方式,可是谁都没有对我师娘伸出援手。”江世杰的语气越来越冷:“我师娘在街上流浪两天,没有一个人去问她,‘你要去哪里’。”
“说实话,你冒着错过考试的风险也要帮助我师娘,这让我很受感动。”江世杰看向后视镜中神色平静的岑念:“设身处地的想想,我也不能肯定我会不会冒着错过考试的风险对陌生老人伸出援手。”
“个人选择而已。”岑念神色淡淡:“对我来说,考试没那么重要。”
一场化竞考试,今年错过还有明年,只要她想,夺冠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其他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很多人,可能只有今年一次机会。
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值得大肆赞颂,也不觉得别人的选择值得批判。
“我师娘告诉你,她为什么会去科大附中了吗?”江世杰问。
“她说是去找她的儿子,汤启。”岑念说。
然而岑念当天就上网查了,汤绛的独生子汤启,早在27年前就在一场地震中丧生了。
汤启原本有机会逃生,可是他为了疏散学生,留在了最后。
和砖墙瓦砾一起,被埋在了地底,被发现时,死去多时的身体仍维持着生前的拱形姿势,在汤启身下,消防员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学生。
那名女学生曾是学校里有名的女校霸,后来却考上师范大学成为一名山村教师。
汤启死时,年仅28岁。
和汤启所做的选择比起来,她的选择实在不值一提。
“我师娘患有阿尔茨海默,从前的事她已经不大记得了,如果她提起汤启,你就假装他还活着……好吗?”
“好。”
岑念回答请求通常有三种答案,一种是直截了当的“不”,一种是消极的“我知道了”,以及积极的“好”。
她毫不犹豫,回答了“好”。
她厌恶谎言,但是汤启的行为值得她为之说谎。
半小时后,车子下了高速,驶入了她曾经来过一次的南大校园。在校门里兜了半圈后,江世杰刷脸通过文华山底的森严门禁,将车开上了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
又过了一会,岑念见到了一栋半隐于茂密林间的中式别墅,别墅古朴大气,光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门就能看出沉淀的内涵,那是岑筠连斥巨资想要营造却求而不得的历史底蕴。
江世杰将车停在大门外,三人陆续下车。
第104章
他将两人领进宅子的大门, 守在门内的两名膘肥体壮的警卫员整齐划一地对他们敬了个礼。
“辛苦了。”江世杰冲他们点点头。
就像岑家进入大门后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鸢尾小径才能抵达房子大门一样,汤家的中式别墅也要先经过一片用洁白的砂石铺就的景观花园, 岑念走在石桥上, 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优美的庭院。
江世杰用指纹打开别墅大门后,领他们走入玄关,门刚关上,屋里就响起了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出现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 她满面笑容, 惊喜地看着岑念:
“学生,呀——就是这个学生——”
在她身后, 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老奶奶,说:“看吧, 我是不是把学生给你找回来了?”
“是、是——”钱奶奶亲热地对岑念招手:“学生,快进来坐——”
岑念走到钱奶奶身边,跟在她身后的岑溪对二老礼貌地问好,汤老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地点点头,钱奶奶听说他是岑念的哥哥后, 脸上笑容更大了, 对着岑溪连连夸奖岑念。
“学生真好……”
“好在哪里?”江世杰笑着走进来:“师娘,您还记得学生帮了您什么吗?”
“我怎么不记得?学生借了伞给我, 她的伞还在这儿呢……你真当师娘不中用啦?”钱奶奶说。
江世杰笑了一声, 说:“中用, 中用——”
钱奶奶看向他的身后,说:“你一个人来的?小启呢?”
“你又忘了,小启去山村支教啦!”汤老说。
“哦……对,对,小启去支教了,支教好,我们有能力就要对国家多做贡献……”钱奶奶笑逐颜开,拉着岑念直往客厅走:“学生,我送你的粽子吃了吗?”
“吃了。”
“好吃吗?”钱奶奶眼巴巴地看着她,老人的眼睛理应是浑浊的,但是她的眼睛却黑白分明,清澈不已。
“好吃。”岑念说:“很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小启最爱吃我的粽子了,对了,你知道小启吗?小启是我的儿子,他去山村支教了,否则你们今天也能见上一见……来来,吃水果,你想吃什么?”
在钱奶奶拉着岑念坐下,热情和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也坐下开始了交谈。
“老师您知道吗,实在是太巧了,我去岑家的时候岳秋洋父子正在我办公室里,他们也想去见见这位女学生,我就顺便带上了他们,您猜怎么着?岳家和岑家是世交!别说他们见面后吃了一惊,连我也吃了一惊,这也太巧了!”
江世杰兴致勃勃地说。
“还有更巧的呢。”岑溪笑着看向汤老:“我在十多年前就和汤老见过面了。”
“哦?在什么地方?”汤老露出好奇的表情。
“在我外公的葬礼上。”岑溪说。
“你外公是?”汤绛越发好奇。
“我的外公是生命制药的创始人。”
“生命制药”四个字一出,汤绛和江世杰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原来是成周的孩子……”汤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外公的事,我很遗憾……真的太可惜了。”
“人固有一死,对我外公来说,生命制药是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轻声说:“我尊重他的选择。”
“你现在是在为生命制药工作吗?”汤绛问。
“不,生命制药由我舅舅接手了,现在我在父亲的公司里帮忙。”
汤绛想起当年的那场风波,叹了口气,百感交集地说:“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一个谣言,最后竟是这种结果……”
“还好,事情已经过去了。”江世杰感慨地拍了拍岑溪的肩膀。
岑溪低头一笑。
厨房里的厨娘一直在往外端着热饭菜,隔得老远岑念都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如果说岑筠连重金请回的张嫂厨艺等级是A,光凭这让吃饱了饭的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岑念就要给她一个S。
“汤老先生,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厨娘走了过来。
“好、好,我们上桌边吃边聊。”汤绛说。
一桌人都落座后,钱奶奶不断给岑念夹这夹那,生怕她客气吃少了。
江世杰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上次公开课上岑念的表现,说:“你还记得来听过我的公开课吗?”
问记不记得,这对岑念来说答案昭然若揭。
“记得。”
“坐你旁边的是我儿子,江恺。”江世杰说:“你在他练习本上留下的三个结果,最后一个错了,还记得吗?”
岑念点头。
“那不是你错了,是我PPT上面的方程错了。”江世杰说:“正确结果应该是你算出来的那个。”
“哦?你对生物学感兴趣?”汤绛朝她看了过来。
普通人面对汤绛提出的这个问题,肯定会给出肯定的答复。
岑念不是普通人。
“不喜欢。”她说:“也不讨厌。”
汤绛笑了起来:“你这个回答倒是新奇。”
“但是我很好奇。”岑念说:“生命很奇妙。”
“没错。”汤绛说:“直到现在,人类解析生命的工作才刚刚扬帆起航。”
“我注意到你没有带电脑,课堂上你是怎么计算的,用手机吗?”江世杰说。
“这种程度不需要借助计算机。”岑念说。
“这种程度?”江世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程度是很多数学系高材生也达不到的程度。”
汤绛听了,对岑念的计算能力很感兴趣。
“你能心算到什么程度?”
“都可以。”岑念说:“时间长度的区别而已。”
“真的?我现在就出一道题,你试试能不能算出来?”汤绛说。
“老头子,吃饭就吃饭,好好地怎么让学生做题呀!”钱奶奶说。
汤绛好奇而专注地看着她:“行吗?”
“可以。”岑念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