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念重新将目光投向开阔的山峦之间。
薄纱一般的云雾笼罩着连绵的翠绿山峦,世界如此之大,个体的存在如此渺小,他们的喜怒,对世界而言就如同这过眼的云烟一样,留不下丝毫痕迹。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天那个问题。
“我要如何减轻痛苦?”
她在这一刻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绝对的幸福是不存在的,绝对的痛苦也是不存在的,我根本不必寻求减轻痛苦的方法。我应该接受痛苦,正面痛苦,绝不臣服于痛苦。”
绝对记忆,没有体会的人无法明白她肩负的究竟是什么。
只有抛弃旧回忆的人才能前行,而她无法忘记旧回忆。如果只是回忆倒也罢了,每份记忆都带着专属的情感,那些名为孤独和痛苦的情绪,如同蜘蛛的蛛丝,将她的灵魂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
如果有人能清楚记起十年前一次偶然切破手指的痛苦。
如果有人能清楚记起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每一个挫折和背叛。
如果有人每天闭眼后,一天发生过的事情都会如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清楚播放,其中包括父母或他人的每个眼神,大脑如同一台高效率的计算机,自动解析这些带着满意或失望的表情——
如果这些情绪都如沉重的水银那样,在一个人的血液里循环往复,那么这个人应该能体会她的感受。
除此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浩瀚的记忆海真正代表什么。
时间是伤口最好的解药,可是她却患上了不治之症。
绝对记忆,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枷锁。
“追求幸福的人生没有意义,我应该追求的是不后悔的人生。”
荣耀、财富、权势,对她来说都说都不是最宝贵的东西。
岑念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拂过她的面庞。
自由才是。
幸福才是。
而她的幸福,从来都和荣耀、财富、权势无关。
第37章
两小时后, 岑念在树荫下玩着FLASH心算, 橘芸豆瞠目结舌地在一旁观看时, 摇摇欲坠的庄辉和诸宜终于爬上了山巅。
“怎么这么陡!”诸宜喘着大粗气,愤恨地瞪着庄辉:“等我下山, 我要杀了你!”
“我怎么知道陡成这样,我也没爬到山顶上过啊?”庄辉委屈地喊道:“天天就知道杀我,杀我杀我,你杀了我鬼才给你做牛做马!”
等两人缓上一口气后, 四人在树荫下铺好大方巾,诸宜把购物袋里的零食和饮料全部倾倒出来,满满当当的食物一放, 野餐的氛围瞬间就出来了。
岑念也拿出了自己手作的三明治。
打包盒中, 三明治整整齐齐地挨个摆放着, 卖相良好, 隔着一层保鲜膜, 众人也闻到了培根煎香后淡淡的香味。
四人分食了三明治, 连一个都没剩下。
“哇!太好吃了!念念你会的也太多了吧!”诸宜手里拿着最后一个三明治,幸福地倚靠在岑念身上,说:“我要是男的,我一定把你娶回家,我愿意献出我的全部财产!你说东,我绝对不去西!”
“你?呵呵。”庄辉看了眼诸宜,每个毛孔都写着“你又在说什么瞎话”的态度。
他看向邬回,传说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回哥自从认识岑念后, 有她在场的时候,人设就从日天日地的大哥变成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的呆头鹅。
枉费他特意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独处了整整两个小时,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失望!
太令庄老师失望了!
四人边玩边吃零食,不知不觉就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踩着夕阳下山,比上山时轻松了很多,那条感觉走了一天的山路,好像忽然之间就缩短了,没一会就来到了山下。
诸宜的司机和车依然留在原地,他们迫不及待地钻进舒适的奔驰车,庄辉刚想叫岑念来后排和诸宜——主要是和邬回一起坐,旁边的诸宜就一脚踩到了他的脚上。
“念念还是坐前排吧,前排不容易晕车。”
岑念来时就坐的副驾,她看着诸宜,想了想,说:“你坐副驾吧。”
换着坐,比较公平。毕竟车上又没有侯予晟,她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庄辉一听,连忙推走诸宜,一把将岑念拉了过来。
“就是就是,你也累了,去副驾休息吧。”庄辉说。
诸宜怀疑地看着他和邬回,说:“我警告你们,谁敢对念念做什么,我连头带手一起剁下来。”
“看你说的!我们是那种人吗?!”庄辉大叫。
诸宜翻了个白眼,坐进副驾。
回程的过程中,岑念坐在靠窗一边,橘芸豆坐中间,最边上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庄辉。
岑念不喜欢说话,整个回程路上几乎是庄辉和诸宜的战争片,橘芸豆缩着肩膀,红着耳垂坐在她身旁,一声不吭,像只乖巧的鹌鹑。
回到市区后,四人去吃了一家很有名的四川火锅作为晚餐。岑念上辈子吃不得辣,但是原身这具身体对辣的承受力还算中等,又麻又辣的菜她也吃了不少。
吃完晚餐后,为了给带着滑板爬山,却没有正儿八经玩过的邬回一点补偿,庄辉他们在把岑念送回早上上车的沃尔玛时,纷纷下车,陪着邬回在开阔的广场里玩了一会滑板。
邬回的滑板技术的确不错,听说他已经学了三年,不经意间一个动作总会引起旁边围观小孩的惊呼。
岑念看了一会就移开目光,看向了逐渐侵染天空的夜色。
邬回专心致志地耍帅,把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然而除了围观的路人纷纷捧场地鼓掌欢呼,他真正想要从她嘴里听到夸赞的人却神色淡淡,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邬回踩着滑板来到神游天外的岑念面前,鼓起勇气说:“我教你滑板吧……”
岑念看了眼他脚下的黑金色滑板,说实话,她有点兴趣。
但是一想到因此会产生一系列的肢体接触,她拒绝了橘芸豆的好意。
“不用。”
“哦……”邬回垂下头。
“唉,这兄弟完了。”坐在不远处圆形长椅上观看的庄辉看着面露失落的邬回,叹息着摇了摇头。
诸宜吃着一个雪糕,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旁,她看着明显不在一个频道的少男少女,说:“你说,念念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我哪儿知道。”庄辉说:“反正不会是你。”
“神经!”诸宜白了他一眼。
他们一直在沃尔玛广场上逗留到快十点才走,走的时候,诸宜扑了过来抱住她,说:“念念,明天见!”
“嗯。”岑念面无波澜地应道,她的目光扫过一旁期待的两名男生,说:“再见。”
橘芸豆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再见!”橘芸豆连忙说。
“我的傻儿子,走了!”庄辉揽住邬回的肩膀,把双脚牢牢钉在原地的邬回强行带走了。
黑色奔驰离开后,岑念刚要离开,一脚踢上某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邬回的黑金色滑板。
……他不要了吗?
半个小时后,邬回在自家豪宅大门面前死活不愿放黑奔驰离开。
“我的宝贝儿呢?谁拿走了我的宝贝儿?!”
“大哥,谁会拿走你的宝贝儿啊——”庄辉从打开的车窗里无奈地看着邬回:“你这么有钱,再买一个行不行?”
“不行!”邬回惨叫道:“上面有贝福佳特写给我的亲笔签名,全球限量,仅此一份!”
“你是不是忘在超市门口了?”诸宜问。
“怎么可能,回哥那是宝贝儿从不离手的,绝对是被人偷了。”庄辉肯定地说。
“气死我了!”邬回暴跳如雷地在地上跺着脚,说:“等我找到偷我宝贝儿的人,我要把他脖子打断!”
“行行行,你赶紧报警去吧,我们就回去了啊。”庄辉敷衍着关上车窗。
黑色奔驰远去了,徒留橘芸豆为他的宝贝儿气愤不已。
岑念回家后,把滑板带回卧室又觉得破坏了房间的和谐布置,最终将滑板放到了走廊尽头那扇永远没有开过的门框里。
除非人走到这里,否则轻易看不见这里还靠着一个滑板。
这么重的东西,还是让邬回自己来她家取吧。
岑念走回卧室,对面房间的门缝里还是漆黑的,岑溪不见踪影。
她进门后关上门,正打算先去洗澡,扔在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岑念从包里掏出手机,发现电话来自这个身体的母亲赵素芸。
赵素芸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晚突然来电,岑念看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喂?念念?”赵素芸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是我。”岑念平静地开口。
“你在学校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知道和妈妈说一声?”赵素芸说。
“谁告诉你的?”
“我给你的班主任打电话,康老师告诉我的呀!”赵素芸大大方方地说:“难道你以为妈妈真的不管你啦?”
岑念没说话。
赵素芸那边误会了她的意思,停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你真的以为妈妈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