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相觑,身前阶梯大教室的门被打开,一旁的人群立马鱼贯而入。他们也慢步跟了进去。
暴雨天气,这样不算特别大的教室都成了安宁的一方天地。但是关门的瞬间,还是放进了些许不肯罢休的阴湿水气。
讲台上,工作人员还在调试设备。嘁喳声中,陈寻领着叶西找到两个相对清静的座位。他坐下即问:“你有面巾纸吗?”
叶西答“有”,旋身从包里找出来递给他。
陈寻扶住镜框摘下,低头认真地擦拭镜片上的水珠。叶西手指扣在一起,往椅子前方挪了挪,分秒后又禁不住向他的手瞥去。光是想象那只手会握着笔杆画出与镜框同样直到标准的数轴,她的心脏就发烫。
擦干水,重新戴上眼镜后,陈寻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颊侧一动,欲笑不笑。
这时第一个毕业生代表走上台,打开ppt,校名并非法大。
叶西右手撑着下巴,也有意无意地听。她左手呈放松状态搭在桌面上,陈寻的手忽然扣过来,在她要挣脱之际往掌心里塞了一张纸,随即离开。
叶西茫然地打开纸,上面写着:“无聊否?”
她没能成功憋笑,提笔在下面回:“有点儿。”
余光里,陈寻收到纸后,摊开凝视了片刻后才往上写,笔头一顿一停,他像是在答题一样认真谨慎。
他写完,再次扣上叶西空着的左手,这回比上回停留的时间长了几秒。
叶西匆匆缩手,纸上还有他皮肤的余热,半温半凉。
纸上多了一行“你觉得这个学校怎么样”的问题。
叶西回复:“挺好的,但我不会选。你写完放在我的桌子上就行了。”
过了半分钟,陈寻还是把带着响应的纸塞进她手里。叶西无奈地打开,他的答语像是把他的笑融了进去。
“那我也不选了……我就不。”
叶西失语,大脑跟着正前方的投影幕一起黑屏。
第二个上场的就是法大学生代表。
或许是法学生都有理辩的特点,他开口就是语调激昂正派的风格。外加他身姿挺拔,引得前排不少女生都兴奋地感喟。
叶西坐正,专心ppt上的内容,面前倏尔落下那张纸。陈寻问:“你觉得他帅吗?”
胡搅蛮缠的气息溢于言表,叶西叹气,执笔挥下一串省略号。
“黄莎校长曾说,四年四度军都春,一生一世法大人!我选择了法大,法大也选择了我……”
代表捏着话筒,洪亮的声音全方位无死角回转在教室里。
叶西多少也受了触动,胸口有情绪在澎湃。
“法治”一词,神圣且渺远,跟她梦想的牵连又多了几缕。
外面的大雨只增不歇,屋里头人声再喧哗都盖不过它,甚至代表的声音里也开始混进阴雨的潮湿。陈寻突然抬手牵住叶西的左手,拉下桌子,紧紧交握在一处,在彼此的掌心中握出两团火。
半晌后他收手,留下一团纸,叶西打开,雪白的纸面上端端正正三句话——
“你想考法大吗?我可能考不上……但我也会学法,一定会。”
“我也去北京,你去哪我就去哪。”
“西西,让我保护你。”
第61章 罪责01
非要把青春比作一本书的话,高三可能就是它的高/潮,至关重要、铭刻心骨。然而太快,快到每个人都在紧张刺激的节奏中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一转眼,秋天也在收尾。全校学生沉浸在备战期中的气氛里,连贴吧都难得祥和宁静。
临放学只有两分钟,老师提前下课,所有人都在收拾书包。
陈寻背着包离开座位几步,又忽然跑回来,从抽屉里拿出分数不忍直视的语文试卷,折了两下塞进包里。他两难的表情像是从碗里挑出一根菜,在长辈胁迫的目光中又夹了回去。
在短暂的得逞后,他和多数人一样,还是得向现实服软。
其实这段时间他收心了不少,数学一直在稳中取进,理科总是一科带一科,因而物化的分数也有提升。背背考纲单词、作文套套模式,英语也还算过得去。唯就语文,一度惨淡到令他失去对未来的希望。
赵系景在他走到后门时搭上他的肩膀,调侃:“你以前不都直接扔?”
陈寻含糊地冷哼,切齿答道:“我他妈就不信了。”
“长能耐了哈!”赵系景嘴角扯得很大。
他的笑看久了,会给人一种训练有素的模具感,仿佛是为笑而笑,在笑给自己看。
陈寻默然片刻,硬声起誓:“我得把个性签名改成,不考进全校前一百不换个签!”
“我表哥高三也这么做的……”赵系景幽幽道,“他现在大四,还是这个签名。”
“……”
两人沿走廊踱走,这时其他教室才陆陆续续下课,课桌椅被拖得咣啷响,上下的楼层都是颠勺的锅底。
陈寻走了几秒的神,忽而低声问:“说起来,你知道叶西的个签是什么吗?”
“那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她的迷弟。”
陈寻恼羞成怒地踹他一脚:“我去你妈的!”
打闹过后,冷静来得非常迅速,他随即露出落寞的表情。
赵系景摸摸鼻子:“所以是啥?”
“我躲在帽子里把自己烧成火球,却依然无法避免漆黑的冬夜向我招手。”
“这是她自己写的吗?”赵系景的手泊在鼻梁中间,眼里满是诧异。
“应该吧。”
二人都沉默——长久且持续不断的沉默。
天阴,楼道是黑魆魆的岩洞,又是烟头烫焦的疤,总之怎么看怎么难受。陈寻正洋洋往里走,忽然愣住,楼道角落里还有一个令他更难受的存在。
陈冰正从昏暗里盯着他,手里似乎捏了一只忽亮忽暗的小青虫。陈寻仔细看,才发现那是燃着的烟。他有些不悦,走过去低声提醒:“爸,放学时段学生很多,你把烟掐了吧。”
陈冰闷闷地应答,将烟按灭在一旁的垃圾桶壁上。
察觉到该场合不宜久留,赵系景寒暄几句后就独自走了。
陈冰一直不吭声,陈寻跟在后面心里发凉,就像有只手握了块冰塞进他胃里。
下到底层,陈冰终于肯开口:“我刚刚去见你班主任了。”
陈寻躲着蝗虫一样的电瓶车,忡忡地答:“哦……”
“还行,”陈冰难得发笑,“他说你最近进步特别大。”
陈寻想了想,也说了个“还行”。
这真是个分寸得当,使人达观的用语。
大多学生都把一大半的紧张投到放学这件事上,横冲直撞、蛮行霸道。陈寻正走神,差点被伸长的后视镜刮到,幸好陈冰及时伸手拽他躲开。
分开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陈冰的手明明该往下垂,却突兀地抬起,摸摸后脑勺,又挠挠额头。
他默然片刻后说:“他还问我,你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陈寻双手揣进口袋里,等他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我很惭愧啊……我都从来没了解过这个问题。”
“惭愧什么?我本来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接着又是一段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走出教学楼,总算没那么拥挤,陈寻为了避开正面相视,一直垂着头走路。陈冰觉得他这样不好,便说:“走路把背挺起来,小小年纪落了个驼背就不好了。”
陈寻“嗯”了一声,没改。
陈冰无奈,叹气声沉沉坠到地上:“现在跟你说话真的难……你都不听。”
“不过我也理解,年轻人都是这样,我以前也是,你爷爷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再长几岁就好了……”他仰着脖子,思忖了几秒,“大概,长到三十岁左右,你就会发现,长辈的话还是特别有道理的。”
再往前走,人流灌入宽敞的河道,都分散开来,父子周围没了外人,陈冰开始聊些体己的话。
“去年,你妈病好点儿的时候,问我要不要再生一个……”
陈寻一怔,心里有根刺扎上扎下。
“我没同意,”陈冰挠挠眉毛,挡住眼神,“当时我有三个想法。一是觉得你妈年龄大了,再生也危险,况且她身体还不好,又有那个病,万一怀孕加重了怎么办?二是觉得,要真再生一个,那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小觅的替代吗?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三是想啊,虽然小觅没了我们确实痛心,但是有你,也就够了。”
陈寻微微蹙眉,不太敢相信这是他爸会说出来的话。不仅肉麻,而且和前阵子的表现对照起来,矛盾得像是两个人。一会儿盼着他代替妹妹死,一会儿认为他做什么都不对,转过头来,又说他是全家唯一的希望。
因而他没响应,准确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响应。
他连欣喜都不敢,怕下一秒爸爸的话锋又要突变。
陈冰也是个不轻易低头认错的主儿,始终不提之前说过的话。
“我们家虽然不算特别富裕,钱我还是攒了不少的,供你上大学、工作买房子、成家娶老婆,都够。日子还得过嘛,对吧?所以你现在有好好学的想法,我很开心,将来无论你要去哪个城市,我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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