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垂下眼,又回过来看着他,再说:「我不想去,是因为我想留在我妈妈的身边。可是呢,我妈妈却想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她说不想把我困在这里。」
她的声线在空中不稳定地飘着,听起来有些发颤,无奈笑了笑:「我只能听她的话,她让我去,我就去。我不想她因为我而内疚,或总是觉得她是我的牵绊。」
林天宇大概知道是这些原因的,但真的听到这些说话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只觉苦涩不堪,她心里的苦总是那么深沉,他想带一些快乐给她,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
他抿抿唇,接着一脸理所当然地道:「那我也得准备申请美国的大学了。」
任惟伊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甚么意思,便问:「真的我去哪你去哪?你爸妈呢?」她想,起码要跟家人商量一下?
「你忘啦?我爸可是巴不得把我送走的人,我那年暑假还不是直接给他带去要办簽证?」他笑道。
「那是。」任惟伊没有见过那画面,但他说了几次,她便也好像自己看见过一样,总是觉得有点儿好笑。「你这样,真的很像那些嫁鸡随鸡的女人。」她忍不住调侃道。
「可以啊,那我就嫁给你,随着你。」林天宇也厚脸皮的顺着回答。
「……」任惟伊没想到他真的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僵著半张脸,便道:「你的中文真的好差。」男的还「嫁」,她觉得他没救了。
「那我不嫁,那我们交换,你嫁。」林天宇真的很想再说明白一点,你嫁给我。可是怕过了她的界线,所以只隐隐晦晦的点到即止。
任惟伊瞪了他一眼,脚下的步速猛地加快,理都不理他的走掉了。林天宇在后头喊了她几句,赶紧追了上去。
在任惟伊的心里,她觉得这就是摆明的恶作剧。她明白他的心意,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她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或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他说出来的话,总是戏弄的成份居多,像是临时起意一样,再问她好不好,根本就像恶作剧。
因此那些话即使听了,她也从不当真。
尽管他这恶习越来越猖狂。
隔天上完课后,任惟伊因为一次在书上面看过一个实验,觉得挺有趣的,可是因为上课的时间有限,张老师没有让他们做那个实验。
她后来单独找了张老师,问能不能给她私下做一下那个实验,张老师爽快答应了,还把实验的重点告诉她,并告知这天下课后实验室空著,给了她钥匙,告诉她可以去。
於是下课以后,她跟林天宇道:「我今天来不了图书馆了,有別的事。」
「甚么事?」他们现在天天都会在图书馆碰面,忽然一天没那么做,竟然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要去做个实验,要一点时间,来不及去图书馆了。你练完水后就回去吧,不用等我。」任惟伊收拾了书包,不等林天宇回应,便挥挥手离开了。
「……」林天宇瞬间有种被拋弃的感觉。他又开始想,难道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正式的关系吗?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所以她很轻易便把別的事情优先排在他之前?
他皱皱眉,这时看见顾政和宋程程跟他打招呼,说要去补习班了。看一看,宋程程总是跟在顾政身旁,双眼也总是不由自主往顾政身上飘,有种说不清的依赖。
林天宇想想,或许真的是需要确立彼此的关系,这样才能让任惟伊在乎他多一点、注视他久一点。
他脑子转了转,想到了甚么,背起了书包,依然是往游泳池的方向走去。
一边,任惟伊来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放下了书包,拿出了课本,又準备各样的东西和器材。平日上课时,实验室里都是人,现在这么难得的只有她一人在这里,她发现自己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一直忙着,又把实验的结果仔仔细细记了下来。如此,连窗外的天渐渐转黑了也没有发现。
又过了好一阵子,等到实验终于做完了,她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笔记,才逐一把东西收好。
正在此时,有人推开了实验室的门。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应该离开学校了。任惟伊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了林天宇站在门前。
「你怎么……」她明明叫他不用等的,现在都快七点了。
「我不放心,还是得来看看。」林天宇理所当然地道。
任惟伊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收拾东西。见他把书包放了下来,向她走近,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很快就好了,只剩这些放回去就行了。」可是她踮了踮脚,那个柜有点高,她不能好好放回去。
刚才拿的时候是因为有椅子在下来垫著,可是因为她刚才看见了林天宇,一时惊讶,所以忘了去拿椅子,而现在话说了出口,不用他帮,自己又放不回去,面子有点掛不住。
林天宇无声地站在她身后,隔着极微妙的距离,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东西,往上面的柜子一放,整个过程轻松又简单,一点都不吃力。
然后他另一只手从后伸来,轻轻放了在她的额上,她的头微微往后抑,他另一手便把头上的柜门关上。
--护著她的额头,是因为怕关柜门的时候撞到她。
任惟伊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柜门,只觉他的手掌有点烫,把她的脸烫得又热又红。
「谢谢。」她缓缓地道,然后从旁边挪开了脚步,不动声色的离开了他的怀里。
林天宇看着她的时候,也看见了她身后的那片玻璃窗,那玻璃窗上写满了他们的话。今年高三了,开学的时候他们照样在玻璃窗上写下自己的最后一句。
现在看过去,窗外的景色都黑透了,反而成了这些字的背景,比起白天能更清晰地看到玻璃窗上的字。於是林天宇走了上前,一个劲儿的找任惟伊写的字。
他当然记得她写了甚么。
今年她写了五个字--欲速则不达。
字体秀丽,他很快便找到了她写的字。但其实他不大清楚她为甚么这样写。
第71章
环观四周,很多同学都是写歌词,那会儿最流行就是凭歌寄意,大家明明没有那些经历,就算有也不多,但唱起情歌或失恋歌却极是动容,而且总觉得那些歌词就是自己的心声和写照一样,那些共鸣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好像大家都失恋过一万次一样。
但在那一片歌词的汪洋里,任惟伊却是坚持写著自己的东西。
像她自己一样,从不随波逐流。永远都跟著自己的想法去做。独立得很。
「为甚么欲速则不达?」林天宇回过头来问道。
任惟伊看了一眼,答道:「没有,就是提醒下自己,不要太心急,要有的始终会有的。」
她总是想着给妈妈好的生活,总是想着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然而这一年来,她渐渐明白了,她现在这么心急也是没用的。
时间有它自己的轨迹,命运也有它适合的安排,她并不是要顺天命而为,她只是觉得,她应该是适当的时候,活在当下,做适当的事情。
她现在高三,她就应该读好书,考好高考,而不是怨天尤人,或总是想着別人家的妈妈多幸福而自己的妈妈多不幸。她知道在很快的未来,她便会出来工作,到时候便可以担起这个家。
她要做的,她想做的,她都一直放在心里。她也相信那些很快便能实现。
欲速则不达,她不能心急,总是遥想未来,而错过现在。
林天宇点点头,然后眼睛瞄到了旁边自己写的,便指著说:「那你知道我写的是甚么意思吗?」
他写了一个数字「1」,然后外面有一个圆圈围了起来。其他人看了,以为他是想要考第一名或者是游第一名,但任惟伊看了一眼后,便知道他甚么意思。
把「一」这个字围起来,应该是与她的名字有关,惟伊。
任惟伊故意不回答他,心想他又要作弄她了,便转过头来把自己的文具和记事本等收拾好。林天宇见她好像又要跑掉的意思,忽想起一件事,便走了过来,挽起了衬衫的袖子,把胳臂伸向前,说道:「我刚刚去了图书馆,碰到有道题有点难,你教教我。」
任惟伊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视线便放了在他的胳臂上。
只见他用黑色笔在手臂内侧写了一道数学题。
她挑挑眉,先不说別的,光他刚才还自己去了图书馆复习,这行动已足够他父母为之动容了,而她也觉得挺意外的,没料想到林天宇还会这么自动自觉。
可当她看了下题目以后,又觉得有点惊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盯着那条题目说道:「这题不难啊,你怎么不会做?」
「我觉得很难啊,那你做给我看下。」林天宇盯着她说道。
任惟伊只得转身过来,想从书包里拿笔和纸出来,可是林天宇拉止了她,从他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黑色的笔,递了给她,又动了动胳臂,意思是让她直接写在他的手臂上。
任惟伊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笔,便在他的手臂上开始做题。
题目真的不难,三两下便做好了。「答案178,这题并不难。比这题更复杂的你都会做,怎么这题难倒你了?」她把笔盖盖上,将笔还了给林天宇。正想转身之际,林天宇又拉住了她。